所谓云从龙、风从虎,这世间但凡大圣大贤、真命天子降世,必有不同凡人之处,这等不凡,非特指出生之时,多半自降临母腹,便有了征兆。譬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被生下来契,又譬如“见大人迹而履践之”后叫姜嫄生下来后稷,再或者其母“梦与神遇”生下来刘邦,至于薄姬梦龙盘衣裾而生汉文,王美人梦吞日而生汉武。诸如此类,总教人觉着这些个明君,个个都不是他爹亲儿子。
只除了大禹,禹帝他是他爹生,果然开创了“父传子,家天下”。
这些个人,生时候非有红光冲天、众人皆来救火而室内人不觉,不能说是有大人物要降生。直至唐太宗还要“出生时二龙戏珠于馆外”。汉光武生无异征,便觉自己不足,必要信个谶纬之学,纬与经相对,实不是个有甚光彩学问。
谁叫民间爱信这个呢?纵然是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吴广,起事前也需有只倒了八辈子血霉大鱼,平白叫人往肚子里了塞张帛书。又要委屈了吴广装一回狐狸。
休要盘根问底,总之太子妃之梦,实是安了许多人心。又叫许多人息了心思,便连那现居延庆殿官家,心头也不由着慌,暗想:难道真个是天命所归?然他还真个有些儿不死心,好歹做了这些年官家,虽叫后宫管着、叫大臣谏着,竟显不出甚气度来,却也有丝儿刚性。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虽因一场病,不敢如先时般临幸宫人了,却还存一丝希望,盼着能有个儿子生出来。
官家有心事,于太子妃怀孕之事并不如何欣喜若狂,然他又素来胆小,又遣使赐了东宫许多物件。九哥与玉姐接了,好生将这“天使”送走。两个对着摆了正殿满地珍奇物件儿,都是失笑。官家与这些个皆是内库中好物,也有安胎药材、也有祈福吉物,至如绸缎珠宝亦是不少。
玉姐道:“这般周全。”九哥心说,必不是官家自己选。两人命将御赐之物悉收归入库,也不怎用它。九哥笑道:“你纵用不服这些个,可有旁想要,吃玩,我听他们说,还要常听些个雅乐,席不正不坐,目不视邪色,不听淫声……”
他这般笑,真个傻到家,偏生自家还不觉,玉姐也不觉,与他笑做一处:“你背书哩,背得这般周全。也就是宫里,才这般讲究,出去你看看,哪家这般周到?不也养出好孩子来了?依着我,少作些事儿,安安静静才好。”
九哥此时,是她怎生说便怎样是好,还要说:“大姐说是。”又说:“这孩子生来便有吉兆,必是有福。”那和尚道士胡诌吉兆时候他也当场,此时却好似宫外愚夫愚妇般信了个实,真个当自家孩子是上天所赐,必有祯祥。恨不得得闲儿便围着玉姐打转儿。
玉姐也不于此时提醒他,只说:“你且慢乐,后头妹子百日,你笑得太过了,仔细有小人道你兴灾乐祸哩。”
九哥依旧是笑:“我出了门儿,自然不这样。”又问玉姐,百日当送甚样礼物,叫玉姐休累心,他去准备。玉姐道:“这哪用你操心来?百日不过那几样物事,我都备下了,皆是金银份量十足,谁个也挑不出理儿来。”九哥道:“两宫娘娘怕也没心情挑理了罢?”
玉姐头回听他说出这等话来,先时九哥埋怨陈氏,只说她们“祸国”,今日这番话,却是带上了些儿“私怨”了。不由肚里暗笑。这样儿也挺好,既有了私怨,便有了烟火之气。玉姐虽师从苏先生,骨子里流还是洪谦血。平日遇着个方正君子,尚可欺之以方,若是家中有这么个人物,真个能憋屈死。
设或有一日,两宫忽而安份了,却只拿她、她儿子练手,九哥因着礼法要叫她忍耐,她非叫这个人真个死上一回不可!眼下这样儿,便挺好。果然这人呐,有了自己骨血,便与先前不一样了,官家如是,九哥亦如是。便是她自己,亦是如此。
是以便愈发不解,何以官家先时对孝愍太子之薨如此无动于衷?世上多有怪人,玉姐自以还能看明白一、二分,遇着了这位官家,实是看他不透了。
九哥还一旁说话,玉姐从未察觉他还有这般嘴碎时候,却也笑着听。自大相国寺里归来,九哥便平添几分傻气,玉姐也由着他闹,并不阻拦。拦他做甚呢?她巴不得他再开心一点儿,将这份子活记一辈子才好。该她忍,她都忍,该她孩子得,她都得叫孩子得了。
九哥又忧心起妻儿平安来:“只恐两宫不肯甘休,往后你出行,多带着人,叫朵儿与青柳、碧桃都跟着。哪怕火烧了房子,她们也不许离了你。”玉姐笑道:“我省得,我命大,你休担心。”
九哥摇头,大相国寺里,申氏见缝儿插针将他唤了过去,话里话外,不过是宫中凶险。虽说九哥已过继,只好叫她一声婶子,却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关怀之意并非改了一声称呼能斩断。玉姐怀,正是她血脉相连亲孙,头一个亲生孙子——如何能不介意?因时候儿短,她又不好说得露骨,只提醒九哥:“想孝愍太子原也有儿子,长到四、五岁上还去了,谁晓得是天灾还是*?”
九哥素服申氏,兼两宫确不甚和气,如何能放下心来?自大相国寺归来,那梦天雨花吉兆传了出来,又唤了御医来诊脉,确信了玉姐有孕之事,九哥便一时傻笑,一时皱眉,两眉间险没皱出川字纹来。直到玉姐答应了,出行必定小心,他犹不放心。
玉姐道:“我只消做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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