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钦摇摇头,“没有看到他尸首,我宁愿相信他还活着。哪天死心了,也许会像行尸走肉一样。”
他蹙眉看着她,她脸很消瘦,两只眼睛越发大。有时候呆呆,让人心里一阵阵泛疼。
“你别这样。”他很别开脸,“时间会冲淡一切。等到孩子长大,你活着也有指望。”
她笑了笑,“没有她父亲,凭我自己怕教不好。”
“还有我。”他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还有父亲母亲他们,这么多人,不愁教不好一个孩子。”
她沉默下来,靠椅背上朝远处眺望,眼神空洞,一潭死水。
良泽退出来,心里只是沉甸甸。雅言其实曾经喜欢过俞绕良,只不过没有说破,他阵亡了,她难过几天也就过去了。南钦不同,真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只好指望她生下孩子分了心,也许一切还能慢慢好起来。
他花园小径上踱步,芭蕉叶子焦了,有风吹过异常响。他走出去很远,回头看,原先她坐地方空空如也,她已经不那里了。
秋去冬来,腊月里坐月子很难熬。南钦产期渐渐近了,大帅府开始筹备,房间里窗帘加得越发厚,因为产妇不能吹风。孩子小床也置办好了,放大床边上。胡桃木床架子,雕工很精细。上层是腾空,可以像摇篮那样晃动。她围着小床转了几圈,家里添人口是件喜事,一个孩子降临可以把长久以来阴霾扫空。可是她却没法真正高兴起来,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没有什么比寡妇生孩子悲苦事了。
孩子一天天往下坠,她自己能感觉得到,离生大概不太远了。她还盼着,希望她临盆时候良宴能回来,结果到进产房那天,他还是没有出现。
因为身体太弱,大夫建议剖腹产。她忘了是怎么把孩子生下来了,只记得做了个很长梦,梦里良宴就手术室外。推出来时候麻药没有散,她很着急,可是睁不开眼睛。等醒过来看病房里人,每一张脸仔细分辨,没有良宴,她只是痴梦一场。
南葭来照顾她,让她别乱动,“肚子上缝着线,别把刀口崩开了。”
她抓住南葭手,“良宴回来没有?”
南葭把她胳膊塞进被窝里,没有回答她,只说:“当心着凉呀。”
她身体不能动,人堆里搜寻良泽。良泽上前去,温声道:“你别着急,好好将养着。我已经派人往北边去了,一有消息就拍电报回来。”
她心里安定下来,麻药过了,肚子上开始隐隐作痛。医生不让平躺,据说平躺容易崩线,须得半靠着。冯夫人抱了孩子来让她看,红红,秀气一张小脸。眼睛睁开一半,瘦弱得像只小耗子。
“罪过哟,你吃得少,孩子也受苦,过了称只有六斤重。”冯夫人疼爱搂怀里啧啧逗弄,“不过还好,咱们很健康。府里雇了两个奶妈子,好好喂,后头慢慢就填补上了。”
说了半天没说男女,雅言笑道:“二哥清宫表看得好,果真是个女孩子,名字派上用场了。”
所幸她生产和怀孕时间合上了,冯夫人嘴上不说,之前到底有些顾忌。现孩子落了地,那五官简直和良宴一模一样,这下子她放下心来了,就算是个女孩子也打心眼里疼爱。这是儿子骨血,看见她至少能让晚景有些安慰。
“你好好作养身子,想吃什么只管说。医院里住一个月,回家正好给淑元办满月。”冯夫人把孩子放到她身边,“来,和姆妈亲热亲热。多漂亮孩子,和良宴一个模子刻出来!”
他们闹哄哄一阵,怕打搅她休息,后来又都走了。南葭看她眼睛里有泪,忙道:“不许哭,月子里哭坏了眼睛,到老了吃苦头。看着淑元面子,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女儿了。对她好就是对良宴好,记住了?”
南钦点点头,刀口太疼,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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