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肠寸断的过往像凌厉的风拂上身,千刀万剐的疼意,想起来,连骨头都开始抽搐。薄南风抱着江南的手臂一再再收紧,快要将她的骨头也勒断,直融入骨髓里。那些年他便这样想,哪怕身体里有一丝暖,一路走下来也不会深感绝顶荒凉。有今日,没明天,他常常觉得自己定然没命见到明天的太阳。于是,他努力要比所有人温暖,就仅有这微薄的光和热了。
江南抓住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握,告诉他:“我在这里,以后我都会陪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有一种不离不弃叫生死相随。
薄南风吸紧鼻子,一滴清泪砸到她的脸上。
江南想起那个雨夜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她,风雨交加,他的身体也是凉透,说他很害怕舍弃,唯有眼泪是热的,跟瓢泼的雨水混淆在一起,瞬间冷却。
她越发庆幸当时那么鲁莽,返回头将他拾回来,并再也放不下。这一生遇到薄南风不管是对是错,都是好的。
江南无比认命。
薄南风抱着她一起蜷缩在地板上,自己觉得冷,便想要温暖她,严丝合缝的抱着,连心跳都是重合的。
他知道江南一直很想知道他和苏瑞的那段过去到底是怎么样的,他现在就要说给她听。
“十九岁之前,我的生活一直优越,但不快乐,我跟你说过我很自悲。怎么能不自悲,我有很严重的语言障碍,便是连话都说不全。那时候我不喜欢出门,甚至不去学校,怕极了别人异样的目光。独自呆在家里,以为会那样囚上一辈子。可命运连那样的日子都不肯给我,在我还没有过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劫难来袭,我爸爸意外身亡。没过多久,我妈也死了,都以为她是为我爸爸殉情,只有我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其实一切都不是场意外,而是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我甚至不知道我爸爸手中有什么紧要的东西,让他们那么想得到,得不到就要杀人灭口。我妈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挣扎着只说出两个字……”
逃吧……
像咒念一样,从她的口中吐出来,用尽了她全身力气,传输进他的四肢百骇。太多个午夜梦回,只梦到那一个场景,像电影片段的反复回放,没有节制。献血从她的口中溢出来,将浅色地毯染得一片斑驳。她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歇斯底里的狰狞,只是不放心,这世上还有她的孩子,连句完整的字句都不会说。
薄南风紧紧攥着她的手,想说:“妈,你别死,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可越是急迫,越发无能为力,他张大嘴巴,任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在她有生之年,却连一声:“妈……”都没喊得出。她死不冥目,直到断了气,眼睛仍旧睁得很大,眼眶充血,死寂沉沉的盯紧他,眼角有未滴完的泪,顺着眼角向下。她不想走,走了她的孩子怎么办?可是没有办法,这世上有太多难全的事,只能当作夙愿未了,了却余生。
许多年前的那一日薄南风僵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妈妈,觉得那么惨痛又辛苦。不想她再累下去了,知道她那样多辛苦。冷透的手掌覆上去,不再让她看他泣不成声悲痛欲绝的模样。亦只能在心里说:“妈,安息吧,去找爸爸,我一个人可以。”
他想扯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终是不能。
那一日余晖落尽,天边残阳如血,打在他的身上,也像披了件血衣。没人知道,那一天是他的生日,整整十九岁的生日。十九年前他的妈妈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十九年后的这一天,他的妈妈却死了。所以他才会说,这天下的母亲哪一个都很辛苦,实则不易。
可他连一句安抚感激的话都不能说,活生生的像个哑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妈妈去赴黄泉路,拉着他指掌的手青白一片,是她全部的力气,可仍旧是想抓也抓不住。
逃吧,逃吧……
那两个字像回声,许多年前永远是他睡梦中的主旋律,幽怨得全世界都哭泣。他张大嘴巴像鱼,想说话想呼吸,可哪一样都不能。于是一次次从睡梦中惊醒,都是喊着那声:“妈……”慌然的坐起身。然后大汗淋漓,目无焦距,心口疼得实在厉害,像要窒息了一般。黑暗中拼命的掉眼泪,对不起她,这些年过去她还是不能安心的去投胎转世么?
逃吧,逃吧……可是往哪里逃呢?
薄南风的声音很轻,哽咽到嘶哑,下巴埋在她的肩窝里,目视不知明某处,机械性的往下说。说他的悲惨过去,说他的痛不欲生,说他从刀刃上走过来,如果他不要别人的命,别人便会要了他的命。
“我听了妈妈的话,十九岁开始逃亡。可是,有些人决意想杀你,又怎么逃得掉。太多次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于是很认命也很安心,太痛苦了,活着这样不幸莫不如死了好。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一了百了?”
他笑着问她,江南却答不出。喉咙里含着血,只怕一张口就要吐出来。十九岁……她在做什么?还在校园里,有青春可供肆意挥霍,每天没心没肺笑得很大声,拿色彩斑斓的眼瞳看世界,太平盛世,国太民安,笑声充斥耳膜,安好如斯。而他呢?恐惧活着,又不能死去,全非自己所愿,在血雨腥风中打滚。不知疼不知痛,如若可以,能够保命足矣。
他不是一下长成现在这副通透的模样,世事看一眼便知,何去何从都能在心坎里淡然落定。人若想一夜间长大,数十年的心酸疾苦就也得一朝偿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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