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回忆的开始总是最美的邂逅。我也不例外。朋友说,既然开始就是个错误,你还有什么权利希求结局是正确的呢?这个说法才是个错误。若说无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任何开始都是正确的,都是顺应天命的。
看见他在落地玻璃窗后面站着,手中的剪刀象行云流水一样掠过那个女孩的长发,我就知道,我和他一定会发生什么。后来他告诉我,当他跟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一定会和我发生什么。而从看见他,到跟他说第一句话,这中间有九天的时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我先爱上他的。而到底会发生什么呢?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我忽然想起一部垃圾电影的名字,致命邂逅。
后来,当我躺在家乡的海边,把这段情形描诉给朋友听时,她说这个情形让她想到戏园子,阿智是台上的戏子,阿梓我呢,就是台下看戏的人。啊,我恍然大悟。台下的观众台上的角儿,一个卖力地演,一个动情地听,两人在戏里抱头痛哭,可是谁都决定不了剧情。我忽然笑了:“是了,宝贝,他有一种戏子一样的温柔。”任何笑容都没有比回忆起爱人时的绽放更甜蜜的了。
我心里一阵狂喜,把两岸三地的朋友的电话都打了一个遍。告诉他们我看上了一个男人。我谈过两次恋爱,却没有象这般看上过一个男人。
:“形容一下嘛。”
:“瘦瘦高高,淡淡倦倦。”
:“靠,写诗啊?”
我狂笑:“我该怎么办?”
:“追啊。”
说真的,这个追字有违我的本性。我一直很珍视女性的矜持,我深信,谁先爱上谁,谁就输了一步。我决定持币观望,伺机买进。
我天天下班都绕道“路过”他的店。我以平常的速度走过,不慢不快,也不回头。“我只想偷偷看一看他啊,就象是欣赏一幅画。”这是我的画中人。
第八天,我看见他站在门口,抬起手,我抬也起手,可他又放下了。他在招呼一个顾客。我有点沮丧,但正是这个促使我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我跨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初涉尘世的少年,而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可是那时候,我只会算计要再跨几步才能踱到他身边。后来我常拿这个跟他开玩笑,说贞女与淫妇,只在一念之间。
第九天的时候,我走进去,对小工说:“我要剪头发,就等那个大工。”于是我坐在那里,看他一个接一个干着活儿,直到轮到我。我把风衣脱下,只穿着小花的旗袍,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他。目光交接的一刹那好象很熟悉。一定有前世,前世我们一定有关系。
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和每个大工问顾客的实在雷同:“小姐,您想剪个什么样的头?”我一向很迷信专业人士,我说你看怎么合适就怎样吧。他在镜子中端详了一下我。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掂起一把剪刀,开始给我修形、打薄、去角、吹干、再修形。我一直从镜子里看着他,他一直看着我的头发,间或也看看墙上的电视。我问他,您是哪里人。他说东北的。他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海南的。通常的男女之间,是从谈到谈恋爱到恋爱。一个最南的女人和一个最北的男人的恋爱,是从谈论小鸡炖蘑菇开始的。到现在我还能清楚的记得,他说正宗的小鸡炖蘑菇是用一种东北特产的针蘑做的,说着,关掉吹风,用手比画了一下那种尾巴长长的蘑菇的样子。然后我们一起笑了。然后是沉默,是他先打破沉默的:“小姐穿得很怀旧嘛。我们东北女孩很少穿成这样,都很敢穿。”
:“我也很敢穿。真的。”其实这是真的。我很欣赏俗艳这两个字,我喜欢打扮得很那个。偏偏今天打扮得象个旧上海的老小姐。
:“哦,那到没看出来。”
后来他告诉我,那天的我穿了双黑色高跟鞋,小花旗袍,白色蓝里的风衣,提着一个黑色的包。我很得意,那么多顾客你单单记得我的穿着?他坏笑着,因为你看着象个有钱人的老女人。顿了一下,凑到我耳边低语,因为我知道你是我老婆。
我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他问我满不满意。我说满意,其实不是满意,是满足。
写到这里,我潸然泪下。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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