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夜深时也会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能得帝位,这一切都当补偿,古人说卧薪尝胆、又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不都是这样吗?可转眼又会想起那些下人背地里的议论:“佟妃差点害死了皇贵妃的五阿哥,三阿哥这辈子恐怕就这样了。”
再后来,听说皇贵妃也殁了。他还记得自己去灵堂跪哭时皇阿玛的眼神,他很想说,皇阿玛,我也是您的儿子,别这样看我!可是他又想起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同是没有母妃的孩子,五弟却被皇阿玛亲手带在身边教导,并且养在乾清宫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太后都毫无办法。
他再一次失落从生,他不想怨天尤人,可是这一切对他何其不公?
从一开始,因为他额娘的缘故他不算受宠。四弟五弟出生之后,连带着额娘一起,他被宫里的人慢待忽略,后来一直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争取,才在太后心底博得一席之地。而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因为他没有一个太后照顾、或者皇阿玛眷顾的额娘。
论资质他与五弟不相上下,况且他当年还是唯一出过花的皇子,本该得天独厚的条件,却又是因为痘症一事被打得粉碎。
子不言母过,暗害五弟的事情他不敢怨额娘,可是大家却因为这一件事将他一竿子打翻再地,全然不顾他是毫不知情的那一个。
多少年的努力都化作白地,他如何甘心?
十三岁时,他被指婚了。福晋的祖父赫舍里虽是一等侍卫,却只是个文馆编修,并且还曾经因与肃亲王豪格密谋而落罪,皇阿玛趁着大赦才召他回京任职,都十几年了一直呆在文馆里没挪动过。
有这样一个岳家,他仅剩的一线希望也被打破了。给太后谢恩时,他几乎忍不住想问一问:为什么当年要给他额娘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却在额娘落罪时连一句话也不肯替她说、替自己说。
出身不是自己能选的,这没做错过什么,甚至不能抱怨额娘目光短浅。这一切都是他比二哥更聪颖的缘故吗?难道才能出众也能成为诟病的缘由?
玄烨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总也做不完的梦,梦里那种因为出身遭到诟病打压的愤懑胀满胸间,憋醒之后睁眼翻身下榻,扑直至西洋直身立人镜前看了又看,才能相信此时还是康熙朝,自己是皇帝。
再转身,一地的奴才跪伏于地上。
这里的世祖皇后董鄂氏生下四阿哥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他的五弟叫常宁,庸碌平常的一个人。
这里没有温雅睿智的皇贵妃额娘,也没有机敏善察的五弟弘瑞。
都是一场梦而已。
梁九功轻轻上前道:“万岁,这才三更天,离上朝还久得很,可要让奴才再去燃一段沉香安枕?”
康熙正要说不用,忽然记起白日里似乎看见过的折子,好像太医院提及老八病愈了?从
心里哪一点点为数不多的愧疚因为一场今日异世通梦被彻底渲染而上,原本白日里看着折子还在心底哂笑:不是说病得不起了吗?不是说不可挪动吗?不是暗示朕容不下亲子吗?看看是谁自己夸大病势。
可一场背心湿透的噩梦之后,皇帝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第二日满朝都知道皇帝病倒了,据说是晚上着了风。
隔日皇帝顶着头疼恶心鼻子不通气,下一道诏书,八贝勒所停之俸银米仍照前支给。可那又如何呢,他亲口说过“父子之恩绝矣”的话,也骂过人“行止卑污”,银米供奉如常之后老八谢恩折子只说“不敢受”,却连面也不肯露了。
他是天子,除了梦中,何曾低声下气给谁说过话,臣下们就算是被骂错了,也该感激涕零地受着。何况是对自己的儿子。
可是那一点点执着像是心魔一样夜夜潜入梦中,白日里一想到老八,晚上就会噩梦缠绵。渐渐的,他也不敢去折腾自己儿子了,甚至不愿想起,或者听人提起。
康熙五十五年之后,他的身子衰弱得很快。这个时候他梦见的人又换成了良妃,只是梦里花团锦簇下,一个柔雅温顺的女人立在回廊下,对着裕亲王拈花一笑。
再醒来,他记不起来记忆中枯死储秀宫的女人,只在辗转间觉得梦里的女人神态居然有些像另一个梦里的皇贵妃董鄂氏。
再后来,他病得无法起身,宣了老八榻前侍疾,等到最后也不见人影。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异常怀念老八当年在宫中承欢膝下的时候。
他的儿子中,数来数去只有老八最会说话讨人喜欢。
老大是莽夫;老二早年是他的骄傲,后来是他的魔障,为了这个儿子他操碎了心也伤透了心;老三读书人虽说武艺不错,但总有点不定性,几岁了也没用;老四骂过一次之后阴沉地很,大尾巴狼一只;老五蒙古人被太后坑了;老七脾气才华都垫底的,还长短脚;老九老十几个抱团,敢为了老八给老阿玛掀桌子对着干,不孝;老十二苏麻姑姑性子装和尚真淡定;老十三敢打老二小报告落井下石,以为朕不知道你和老四那点联手的打算;老十四再磨个七八年或许能看,如今却毛糙得很,斗不过老四或者老八;再往下也没数的必要了……
仔细想想,这些儿子里面安慰过他的人不少,可真正说话能进心坎的却只有一个善察颜色的老八。可惜他都快十年没同儿子说过一次交心的话啦。
皇帝没能等来八儿子,最后等来的却是雍亲王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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