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萧坚肯定也看出来了,这些胜利有问题,这些战果有问题。但他不能说出来。他需要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来稳固他在军中的地位,需要一个又一个的战果来稳固他在朝堂上的地位。不单是他需要,张朴也需要,朝廷同样需要。必须有这些捷报,才能证明南征决策的正确性,才能巩固以张朴为首的南进派在朝堂上的地位。所以萧坚必须不停地报捷;哪怕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必须“书写”出胜利!这恰恰就是“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的最佳佐证。
商成闭着嘴,深邃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对面的灯笼上。他离着嘉州几千里地,敌我军情什么都不知道,能有什么良策?至于肯定萧坚的军事方略,更是想都不要想。他不可能说出违心的话!更不要希冀他去说萧坚的颂扬话。他现在没有拍着桌子痛斥张朴萧坚他们拿战事当儿戏的愚蠢,就算很是照顾大家彼此的情面了!
他不吭声,上官锐又眼巴巴地等着他的话,雅室里一下就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很尴尬。
这个时候,陈璞开口了。她说:“萧老将军的措置……很有些使人费解呀。既然老将军布置的是三路大军齐头并进的方略,为什么还要等到明年春天呢?我看兵报上说,嘉荣泸三地的军需粮草,大部分都需要成都府调度运送。成都府离这三个地方都是几百里的山路,粮道绵长路途艰难,民伕驮马也不容易征集,就算有一个冬天,又能多囤积多少粮食?倒不如借着冬初天气尚未寒冷军马容易运动的时机,先在某个方向发起一次战事,争取在南诏人的阵线上凿个缺口,动摇他们的整条战线,迫使他们退后。这样,我们的转圜余地也更大。是吧?”说完就拿眼睛来回觑着商成和上官锐的脸色表情。
商成沉吟着点了点头。他抬头凝视了一眼陈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能不承认,陈璞这主意出得好!关键是这个时机把握得恰倒好处!在两军对峙的阶段,在双方都对对手的下一步筹划都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的时候,这个突然的战术动作完全能够起到打乱敌人的部署,扰乱敌人的意图的作用。
陈璞立刻感受到商成夹杂着鼓励和赞赏的惊讶的目光。她面无表情,假装没有看见商成的眼神,矜持地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手扶到茶盏上。她是在提醒上官锐:赶紧地点头吧!未必你还要比商燕山更有眼光?
上官锐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东西,半晌才点头说:“陈柱国的建议,倒也颇有可取之处,不过……”他唆着嘴角停顿下来,似乎有些话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他的目光有些散漫,从陈璞脸上掠过去,又转到商成身上,再到田岫……
田岫马上站起来,双手抬起要作礼,还没说话,上官锐就说道:“田大人不消回避。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再一次停下来,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翼国公并非没有考虑过出其不意地动手,但他有顾虑。”
商成没言语。有顾虑?这话说得毫无道理。打仗的事情,谁敢拍胸脯说十拿十稳的?孙武再世也不敢这样说。任何军事行动,不管规模的大小,它永远都是冒险行为,区别只在于战争的风险是不是在自己一方的控制与承受之内。至于萧坚的顾虑,不过是极度渴望胜利同时异常地忌讳失败罢了。他完全能够理解萧坚的这种心情,毕竟西南战事基本上就是萧坚在军旅生涯中的最后一战。这一仗要是败了,那就什么都不要提了,可要是这一仗打好了,不单可以洗刷几年前兵败草原的巨大耻辱,还可以给自己带来崇高的荣誉,连带着那些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少年的将士们也同样会有一个荣耀的结果。就因为存了这种望胜忌败的患得患失心思,萧坚才摆出连绵七百里的并进战线,毕竟他生平用兵都是以势压人,临此最是关键的一战,他绝不敢有丝毫的别出心裁,更不会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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