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四司的城墙之外,满是灼烧的残骸,与马匹兵士的尸体。清理战场的工作双方都乘着黄昏与夜晚紧张地进行,因为一旦天明,将又是一轮新的突袭。
玉树之后的山林几乎在几夜间被砍伐殆尽,做成了滚木、地龙,不要命地往城下扔去。
铁匠铺子内的刀兵早被洗劫一空,连铁钉榫卯都没能放过,扔进木桶,点燃炸药,便往敌人砸去,炸一半、蒙一半,没少让策妄的人马吱哇乱叫。
甚至连百姓的棉被都征用了,火油里头滚一匝,遇上快爬上城墙的,便往下兜头一罩。
六力强弓的箭弩全捆上了火绵,云梯一旦架上城墙,便往最上面兵士的裤腿上射过去,连人带腿活活钉在云梯上,垂死挣扎惹来的火势蔓延,让整个云梯很快报销。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奇招层出不穷,也险些抵挡不住策妄阿拉布坦麾下不要命的铁骑。
只因策伊与策零两兄弟,发现大清皇四子并未中计,率领三万大军回护大营,甚至连七世达//*赖都未露出分毫马脚。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计谋彻底破产,令他们起初算尽的先机全数泡汤,连策伊也要担下个诱敌不利的名头。如此一来,嗜杀成性的番邦鞑子只好由巧计转为强攻,仗着人多势众,索性明刀明枪地屠戮到底了。巧宗不成,那就杀掉皇四子,宰掉小达//*赖,再将责任推卸到清军护活佛不利身上。至于笼络青藏贵族的事情——等他们提着皇四子的项上人头,自然好说话!
雍正爷在无形之中,将“仇恨值”尽数拉到了自己头上。而他此番虽然带兵三万,重型火炮、长期粮饷皆陷在了胤禩掌控的大后方;而策妄阿拉布坦的人马又比上辈子不知多出凡几。此消彼长之下,拖得时间越长,便越发陷入了苦战。
康熙四十二年的倒春寒,来得有些讽刺。
就在鲜血几乎将玉树四司之外的土地染红的时候,欲盖弥彰的冰雹雪雨纷纷而下。雍正爷在城中乡绅的院子里负手望天,六花飘零,如若再晚几个月,怕便是彻骨的冤屈。
“报——”
雍正爷抿紧了嘴唇,顿了顿:“大营之中,可有消息?”
此处距离胤禩所在的军营尚且有4oo里,说远不近的距离,他为了保护胤禩才率领大军由中途斜插回防,如今战事胶着,早已无法退兵,后勤辎重却屡屡被拒。
“还是回禀说时机不到,烦劳将军再忍耐片刻,好刀要用在刃上。”
雍正爷近乎眼前一黑,待那通讯兵下去以后,他留下了副官吕良:“我等粮饷还剩下几日?”
“回禀将军,至多四日了。”
雍正爷用力将指尖扣入了掌心——小八,哥哥是起过要让你苦撑十日的歹毒念头,然而到底并未实施不是么?如今……你是当真要将我逼到绝境?!
天空之中的落雪,更大了。苦寒之地没有红梅,只有满地的红莲与厮杀。
胤禩的梦中也在飞雪。
浩浩茫茫的大雪山,他一个人正在山之中踽踽独行。漫天飞霜卷起征尘,让他看不清前路,也望不到过去。他觉得自己在寻找什么人,然而那人却已经追丢了。他茫然失措地企图在雪地中搜寻着对方的足迹,找着找着却发现了前方白雪之上的斑斑血痕……
他心头猝然发慌,耐不住便顺着血迹一路往前行过去。
在风雪之中被吹得跌跌撞撞的步伐也无法阻止他的足迹。那血迹起初是三两滴,后来是五六点,再到后面似乎便成片成片。胤禩心头焦急,怎么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血?他越发地向前奔去,地势越来越高,似乎攀爬到了某处悬崖的高点。本该愈见冰封的悬崖,却在胤禩攀爬的途中开始冰消雪融。而当他扑倒在了悬崖的高点之上,险些被迎面打来的劲风刮得睁不开眼。胤禩到底不是个轻易服输之人,他强迫自己睁开眸子,却看见……
却看见悬崖之下一座即将告破的城郭。
城郭之外尸横遍野,凛冽的北风与漫天飞雪,掩盖了地上的鲜血,却掩不去新绽开的烈焰。飞射的弓弩,嘶鸣的战马,即将被重木夯开的城门。
他不知道为何视线能透过那些石头、木料,瞅见城门之内。城门内,一个身穿镶白色战甲的家伙,骑在了一匹熟悉的青骢马之上。那人很眼熟,他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豁然,千斤重的城门被撞开了!
木头断裂的声响,与将士们新的哀嚎。场面却肃然冷寂了下来,又是霜雪刮过,却仿佛戳不穿那将军面上的悍勇,他将手中的长枪高高举起——杀!
铁骑冲出了最后的屏障。城郭之内,仅剩卫兵守护者一个挂满了经幢的轿辇。胤禩心头豁然一突,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目之所及,却被拉回了沙场,他满心满眼皆是青年将军的身影。并不怎样强壮,却奋力搭弓挽剑,向每一个冲过来的敌人悍勇拼杀。仿佛是在用生命捍卫着他最为重要的东西。他的使命、他的江山、他的爱人。
忽而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一个九尺壮汉,在梦中看不清表情,满头满脸的虬结胡须与小辫子,摇刀直扑向镶白战甲的青年。
小心——!
闪着寒光的大刀却似不长眼,将军手中的木杆长枪应声而断。烈风裹着白刃,往他胸口当空劈下——砍开了铠甲、撕破了衣襟,一块乳白色的玉牌瞬间从那将军的衣襟之中被击出来。玉牌上的红绳与乱溅的血花混杂在了一处,撞在了玉佩凹凸不平的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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