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也知此事难办,可除了觉罗氏,她还能去找谁?此刻也只道:“我知道叫你为难了,权且一试罢了,实在不成,我也算对得起她了。若是能成,也算是我钮钴禄府在朝中结交的善缘。”
听到这,觉罗氏才颇有些心动,加之容悦又坚持,她委实不能拂大姑子的面子,只好说道:“既然六姐姐这样说,我权且勉力一试罢。不过……德望高的相与,怕是不愿接这差事。托德望不高有权势的,怕只怕,又会传出些‘公府仗势欺人’的闲话。”
容悦点头道:“我自然知道……我昨夜已想过了,此事不宜找官媒,只管找个厚道老实的又无实职的族里人去探探韩太太的意思也就是了。”
觉罗氏点头应下,又道:“哈钦大了几个月,开始闹腾起来,我实在抽不出手。清莲又是姐姐的丫鬟,她的婚事任凭姐姐安排罢,该使什么人,用多少银钱都听姐姐的,到时候我只管添一份嫁妆给她。”
容悦原也不打算拿清莲的事麻烦她,便说:“你说的是,不过你如今当着家,我总要知会你一声。”
觉罗氏点点头,想起一桩为难的事,踟蹰着开口:“六姐姐,不知……”
容悦挽了她手信步桥上,一面赏景一面道:“我们姑嫂一向感情不错,你也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有话不妨直说。”
觉罗氏才凑近些道:“我前儿往我娘家去,我母亲提起,舅舅家有个兄弟……是甲辰年的八月里的生日……”
她的话漾着碧波的清意缓缓到耳边,容悦不由驻足,盯着那枯残的荷叶卷皱的边沿。再好的风光,多明媚鲜艳,到底熬不过时间。
唯将心事托于针线,一笔笔细细绣成,将那满池娇生生挪在大红枕套上才能留驻一抹倩影。
清莲这些日子已不用当差,只在屋中闲备嫁妆,主子已为她在鲤鱼胡同盘下一所宅子,到时就在那里发嫁,日后她和她的程沛哥哥就有家了。
她两个都是苦命人,小小年纪就都没了依托,如今能结成连理,日后定然要好好照顾程沛,再不叫他吃苦头。
想到这,清莲俏面染上两朵红云,将那两幅枕套叠好,收进红漆箱笼里,只听小丫鬟秋穗在外头喊道:“清莲姐姐,格格叫你过去一趟。”
她哎了一声,理了理身上的浅水红窄袖夹衫,往暖阁里去。
容悦正和春早整理家中藏书的目录,屋里摆了十几口书箱子,只留下窄窄的空隙。
清莲顺着空跻身进来,方行了礼。
容悦便停了笔,抬起头来,面上神色淡淡的,半晌方轻轻摆手,屋内众人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她和大太太房中的鞠春。
“你说罢。”容悦冲鞠春点点头。
鞠春行了个礼,方道:“我们太太那日得了六格格的话,并不敢推迟,只辗转请托了一位亲戚,那位太太恰好与韩公子的启蒙师傅家有些矫情,便拖了韩公子的师娘私下里去跟韩太太提了。韩家人听了这话,便婉言回绝。那位太太又劝说了几句,韩太太便道:‘来的若不是老姐姐,我早将人打出去了。若那国公府以为救了我这条命,便要拿我儿的婚姻大事来还,我宁可拿我这条命去抵了罢’。”
说到这里,已再明白不过,清莲这几日听孔嬷嬷教诲,又听程沛细述原委,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此刻只垂头不语。
容悦道:“你素来同她要好,便去把这话同她说罢。我已把她的身契还了她,日后她便是自由身,若在此事上还不肯死心,尽管自己去试,只是跟我钮钴禄府已没有干系了。”
清莲心中替和萱担忧,却又不知如何说,只跪下磕了个头哀求:“格格……”
容悦将书本掩上,淡淡道:“起初我救那韩家太太,也并不是为了要将自己的丫鬟嫁给人家儿子的,可记清楚了?”
清莲才又磕了个头,退出两步,又听容悦道:“你去找宁兰一趟,我吩咐她准备了些细软,你一道捎过去,也算尽最后一点主仆之谊。”
清莲应了个是,抽身出了槅扇门,恰好与春早走了个对过。
春早是知道此事的,见她面色郁郁,自然心知肚明,彼此见了个礼错身进屋。
她见容悦站在窗前远眺,便行了个礼,道:“格格,宫里来人了。”
容悦眉梢一挑,旋即转过身来。
春早靠近了些,指了指怀中的小箱子道:“来的人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小魏公公。他不常出来,又没刻意去提,故而都以为他是慈宁宫的人。魏公公传了万岁爷的话儿,说您施粥的花费,万岁爷都照着账册从内库支给您,”说着将怀中箱子递上来,又说:“万岁爷还说银子太扎眼,都换成了富昌钱庄的银票,您什么时候要了只管自己去兑。”
容悦将那黄铜包角的玄漆小箱子打开,见表面压着本《徐霞客游记》,底下是排的整整齐齐的银票,清一色一千两一张。
容悦双手将那游记拿出,贴在胸口,只觉得似被熨过一般,分外踏实妥帖。
春早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平金绣荷包来,抿嘴笑道:“这是万岁爷额外给您的零花钱,单只给您买零嘴吃。”
容悦耳后一阵滚烫,放了那手,将那荷包捧在手心里,只背过身去不敢理人。
春早也未主子高兴,抿嘴笑说:“到底皇上心里还是想着格格的。”
容悦羞不可抑,只打发她还不快去那银票收好,如今春早带着箱笼的钥匙,故而依着吩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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