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良辰吉日,清莲走时天还未亮,她原本打算在容悦房门口磕个头,以免吵醒主子好觉,才到了门口却被春早含笑请进屋去。
容悦穿了件喜庆的玫红色琵琶襟小袄,盘膝坐在大炕上,受了她的礼,又说了两句吉祥话。
宁兰拿出早预备下的一枚掐银丝缀珠金凤凰钗和一枚金镏银镶黑曜石蜻蜓草虫头赏给她,愿她夫妇百年好合。
清莲思及过往,不觉热泪盈眶,连叩了三个头,才道:“主子待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结草衔环也不能报答,但求主子日后多多保重。”
容悦也是重情之人,听到这话,隐隐湿了双眼。
清莲又道:“格格,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还是叫和萱姐姐回来罢。眼下我走了,底下小丫头一时提不上来,您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可不成,和萱姐姐虽做错了事,可往日里还是周到妥当的。”
容悦点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不过何去何从,都该叫她自己想清楚。我日后的归宿如何,自己尚且没有定准,自然承诺不了她什么,她来与不来,到底是靠-自己拿主意。”
清莲点头,又磕了个头,才由着小丫鬟搀着出门上轿去。
就在清莲的好日子里,清军拿下汉中,进军四川。
皇帝一面布略,一面还要处理河南封邱等十五州县因旱灾受饥困的百姓,又有湖广巡抚张朝珍疏言请购军需粮草的折子,还有安置逐步撤回的蒙古兵以及各路凯旋伤亡官兵返京给赏的折子。
加之十月里皇帝下明旨,私下圈地者,不论满汉,均治重罪,又处置了几个圈地乱臣,将土地发还百姓。此举自然为受灾百姓稍解燃眉之急,却也在贵族里引起一阵波澜。
如山的奏折直如雪片般源源不绝地飞至皇帝的书桌案头。
皇帝于国事从不假手于人,均是亲自批阅,每日忙做一团,抛开应佟贵妃之请,去瞧了瞧贵人戴佳氏,便没怎么踏足过后宫。
这年冬天来得早,十一月底便扑簌簌下起雪来,如扯絮飞棉,砸在琉璃瓦上飒飒有声,不多会儿便积了厚厚一层。
皇帝批折子累了,便出门赏了会子雪,却不想夜里便着了风寒,强撑两日,却益发严重。
太医只说是积劳所致脏腑气血阴阳虚损,又得外界寒邪助攻,以致迁延成疾,再三请旨要皇帝静养。
太皇太后把太医叫去询问一番,亲来乾清宫探视,苦劝半日,皇帝才迫不得已罢了早朝,命部院官员奏章俱送内阁大学士索额图等人核办。
东西六宫嫔妃轮流往乾清宫侍疾。
这日轮到惠嫔,她素来办事妥帖,看着小内侍从御药房端了煎好的药来一分为二,一份交给太医尝罢,没有不妥方才接过填漆小托盘,端了药进了暖阁。
皇帝没有折子可批,拿了本《水经注》斜倚在大炕上看着,他到底惦记着国事,不经自己的手难免有些不放心,便叫李德全来吩咐道:“你去阁部看看,嘱咐索额图,在奏折中捡那些紧要的,写份节略呈上来,朕不过瞧瞧罢了。”
李德全十分为难,太皇太后可下了严令不许皇帝批折子理政务的。
惠嫔轻轻道:“李公公还不快去,索相老成谋国,何事紧要,自然有定夺。”
李德全恍然大悟,应了声嗻才弓背退下。
惠嫔将那托盘放在黑漆嵌螺钿小几上,端了药碗递上来道:“皇上,该进药了。”
皇帝唔了一声,放下书册,接过碗来不及饮用,只将那药碗轻轻晃动,药汁在剔透的琥珀碗中恍如一整块极好的墨玉,他不由道:“玉碗盛来琥珀光。”
惠嫔笑着接道:“李太白此诗句原本形容兰陵美酒,皇上拿来比喻汤药,也别有一番意思。”
皇帝唇角轻轻一勾,视线顺着她如花娇颜上落在那双素手上,十指本就纤纤,中指上戴着的红宝石戒面一滴如血,越发衬的那手如葱段般匀净,金丝琉璃护甲尖锐凌厉,似乎不经意间便欲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割碎。
皇帝唇角的笑意渐渐苍白,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又接过惠嫔递上的茶碗漱口。
只见思勤撩开帘子进来,请了双安才道:“惠嫔娘娘,到传膳的时候了,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在殿外候着,还请您移驾去看看。”
惠嫔从来都是有眼色的人,听了这话,也不去分辨真假,只笑着去了。
皇帝倒生出两分好奇,只不知思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见那明黄绣翟凤纹的软帘一掀,一个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旗装的宫女闪身进来。
他定睛一瞧,却是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这话的确是惊多于怒。
容悦轻轻屈膝一礼,已自行走至炕前在炕沿上坐下,说:“我实在不放心皇上,借了给老祖宗请安的机会进宫,又……强迫苏嬷嬷借了衣裳……”说着绞着手指,一张芙蓉秀面上难掩不安,“我只看一眼就走,不给皇上添麻烦……”
说着只觉眼前一晃,已被皇帝拉入怀中。
“不妨事,”皇帝唇角轻勾:“即便你不来,闲话还少么?”锅都背了,他自然不能白背。
此刻贴着他胸膛,那声音便似从胸腔发出来般,格外厚重,如同钟磬,暖阁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扑在面上,容悦便有些昏沉,隐约觉得他说了什么,似乎也没怎么听明白,只回抱着皇帝,柔声问:“皇上可好好吃药了?”
皇帝笑:“刚刚吃完,你要不要检查下?”
容悦好奇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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