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觉他在外头,没驱他离开。也没质问他大半夜坐在人家窗外做什么,只是偷偷地出来给他盖上了被子。
汪仁想着,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意,有心想要压一压,也是无用。
那日见过莎曼后,他很是颓丧,有些事。改变不了,有些局纵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也是破不得。
他只要一想到宋氏可能会再次另嫁他人,就忍不住气得哆嗦。
外头那些人显见得还不如他,焉能配得上她?
可他又不能就这么冲去宋氏跟前同她说,你别再嫁了……这话要是真说出了口。算是怎么一回事?且不说他凭什么,便是真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他又怎么能让人别嫁?
她那么好,也还那么年轻。
汪仁惆怅了许久,好容易鼓起了勇气,却见宋氏看自己的神情里多了几分古怪,不由得暗暗心慌。
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自从午后莎曼跟宋氏姑嫂二人在房中说过话后,变成这样的?
他忍不住揣测。是不是莎曼已将此事告知了宋氏?故而宋氏再见他时,便有些不自在?
心头惴惴难安,他往北城走动的次数。也就跟着少了下去。
若她已不愿见到自己,而今只是因为过去情分在不便明说强行撑着,可如何是好。所以他在宋氏跟前露面的时候,越来越少。
然而憋了几日不曾来见她,汪仁便有些憋不住了。
他吃着饭,想着的是她亲自下厨做过的菜;睡在床上。想着的全是她的一颦一笑;走着路,也能因为想着她的样子差点自己被自己绊倒。
他听见小六私底下在那跟小润子嘀咕。说他越来越像是具行尸走肉,没半点生气。
小润子跟着他长大,也从没见过这幅模样的他,不免有些担心,便抽了个空隙从宫里头溜出来见他,问他近日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汪仁瞒着,没搭理他,但等到晚些时候小润子回宫去了,他一个人坐在那,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待到掌灯时分,他心里却突然之间重归了安宁。
他得再去见她一面,见她一面便将这事搁下永不再想,往后只暗中看顾着她便是了。
不曾想,明明一开始想得好好的,等到了北城瞧见了宋氏,他又迟疑了放不下了。
什么杀伐决断,都成了空,全喂了狗。
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失了分寸,不敢见她的面,也不敢叫她知道自己来过北城,只三更半夜地躲在她屋子外,吹着冷风胡思乱想。
可方才,宋氏发现了他,却做了件他从不敢想的事。
他伸了伸腿,换了个坐姿,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嗅着上头残留的气味,轻轻叹了一声。
夜风徐徐,这声轻叹碎在了风中。
他在想,若当年他留在延陵,不曾入京,那他如今是不是就不用如此挣扎?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会挣扎不会为难不会放不下,因为若是那样,他只怕连同宋氏站在一处的机会也没有。
因为他入了京,成了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又兼了东缉事厂的厂督,他才能将受了伤的她从惠州带回京来,才能站在这里苦恼这些。
他突然就释然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风声渐大,积云将明月遮蔽,只余些微冷辉,夜色显得愈发得幽深黏稠。
汪仁站起身来,自外将闭着的窗子打开来,抱着被子跃了进去。软靴着地,却行履无声。屋子里没有燃灯,他就着自窗外照进来的稀薄月光,将被子搁在了一旁,而后走至床边,将帐子撩起一角,朝里头望去,但见宋氏青丝逶迤散落在枕上,睡得安稳。
分明瞧不清眉目,可他依旧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汪仁攥着帐子,忍不住小声腹诽,暗骂自己浑似登徒子。
可登徒子便登徒子吧,他是委实挪不开眼。
瞧了一会,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帐子,又将被自己攥得发皱的那一角仔细抚平,然后才走至窗边纵身翻了过去。
翌日清晨。宋氏醒来睁开眼,却见屋子里已是一片大亮。
她睡眼惺忪地想了一会,蓦地掀了被子起身就往窗边跑。一双手已急急先行从袖子里伸了出去要推窗。
“咿呀”一声,窗子大开,窗台下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影。
她愣了愣,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太太。”
宋氏茫然地回过头去,见是玉紫,微微回过了点神。
玉紫捧着温水进来。走了几步,忽见一床胡乱堆在一块的被子。不由得“咦”了声。
听见声音,宋氏跟着看了过去,一看便彻底清醒了过来,打着哈哈道:“昨儿个夜里有些冷了。便换了另一床用,这堆在床上又占地方,便胡乱搁在那了,你过会再理吧。”
“是。”玉紫闻言不疑有他,上前来伺候宋氏洗漱更衣。
宋氏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睡过了头,也不知汪仁是何时醒的,又是何时将这床被子送回了屋子里。
少顷,有婆子送了吃食上来。她用了两口便让人将东西撤了下去,起身往外头去。
谁知还没走出两步,便听玉紫道。印公来了。
她一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了台矶。
眼前飞快掠过来一个人影,牢牢将她扶住,急声问:“崴着了不曾?”
宋氏连忙摇头,磕磕绊绊地说:“没……没有……”
“小五哪去了?”汪仁不虞。“玉紫动作慢,这等时候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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