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抗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自己很没用。真的一点用也没有。
论急智机敏,便是十个自己,也比不得木下藤吉郎与竹中半兵卫;论出身地位,世代武家的前田利家更比自己高出许多,自己仅仅凭着不错的运气,才能博到如今的身份。然而,现下似乎连这点运气,也弃自己而去了。
被捆绑在船上已是五六天了,厉抗懊恼之极。这一船的南蛮水手,不过也才二三十人左右,又不曾有习武之人在内。若自己气力完足之时,便是有根木棍在手,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哪里会如此狼狈的被他们所制?可是双臂之间的力气,也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回半点。
每日里那南蛮商人会按时送些食物和水给厉抗食用,另其不至饿死,同时向厉抗索要那块白布。任厉抗说得口干舌燥,他定是不信那白布早已不在。厉抗每每见着他挂着虚伪的假笑凑到近前,心头便觉一阵烦闷,恨不能一头扎近海里,从此一了百了,倒还来得痛快。
这日那商人又再来送食物,厉抗见他凑近,便道:“你不用来问了,我还是那么一句话的。”
那商人笑道:“武士大人,我也不来催逼你了。反正明日这船便就靠岸。那里离陶瓷之都甚近,我也不要你那白布了,到时候我自去陶瓷之都去寻那东西出来,送回我国交予女皇陛下便是。”
厉抗道:“既然如此,你便放了我罢。”
那商人道:“放你便就放你,你现下废人一个,又能怎样呢?”
这一句话钻到厉抗耳里,直如万根利剑般刺在厉抗心上。是啊,现下自己如同废人一个,双臂气力尽失,只怕再也拿不得刀枪,连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又能怎样呢?
那商人见厉抗无语,也不去理他,竟真的将捆绑着他的绳索解开,放其自由,便就转到甲板上去了。
厉抗呆立半晌,低头茫然地瞧着自己的双手。手指因常年的苦练,变得粗壮而结实,更因常年握刀持枪而在关节处布满了厚茧。左手尾指断去了一截,那是自己第一次出阵时被今川给咬掉的,现下早已愈合了。手臂上肌肉扎结粗壮,却软绵绵地用不上一些力道,上面一道道地布满了些或深或浅新嫩肌肤。那是在各处合战中受过的伤。受过的伤可以愈合的,然而愈合之后,却会留下疤痕,再也不能回复到如未受伤前一般的完整了。厉抗瞧着手臂上的伤疤,不禁回想着这一道道疤痕是来自哪一场合战,是因何而起。感想一阵,心下烦躁起来,信步走出舱去,站在甲板上吹风。
潮湿温热的海风一吹,厉抗的心情好了一些。海面宽广辽阔,一望无际,想来这里离岸已是不远,偶而已有三两只海鸟从天际划过。那商人倚在站在船头,似乎在等待厉抗,瞧见他出来,招手让他过去。
厉抗搞不清楚这商人究竟是善是恶。若说他善罢,却为了得到一块白布,对自己软硬兼施,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若说他恶罢,他却又并非十恶不赦,便只制住自己,也不对自己用些歹毒伎俩,只是温言好语的求告自己。想来自己也并不十分讨厌这个人,便靠近身去,站在他旁边。
那商人道:“这船明日便就靠岸了,武士大人可有些什么打算么?”
厉抗问道:“这船靠岸的地方,是日本哪个国?”
那商人哈哈笑道:“武士大人,你还作梦么?这船早离了日本,现下已在朝鲜海境内了。”
厉抗“啊”了一声,道:“早已不在日本了?”
那商人点头道:“我是个商人,专在各国之间穿梭往来,贩卖各国本土特产。这船自救起你那日,便就放帆直放西方。日本现下早离得远啦。”
厉抗道:“那……那……,那我该怎么办?”
那商人笑道:“你却来问我?我怎知你怎么办?”
厉抗问道:“你这船什么时候再回日本?”
那商人道:“这船靠岸转了货便回日本,我是自去陶瓷之都了。不过,武士大人,你回去又做什么?”
厉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回去当然是……”说到此处,忽然语塞。
那商人面带了微笑,目不转睛的瞧着厉抗,静待下文。厉抗却低头不语,瞧着自己的双手,不再说话。
是啊,回去做什么?
厉抗是一名武士,作为一名纯粹而勇武的战士,他是非常合格的。于此之外的谋略政事之类,他便不甚了了。织田信长所器重的,也正是厉抗的勇武。而现下他已失去了他最引以为傲的气力,若再上阵,却不比一名普通的士兵更没有用处?回去,以他在主上面前曾立下的功劳,俸禄想来应不至减少,织田信长多少瞧在过往的功劳上,会如养一只年迈的狗般养着厉抗。再以厉抗同木下藤吉郎、前田利家等人的交情,好友们也必不会弃了他不顾,逢年过节登门拜访一下还是必不会少的,偶尔的也会有些接济送到家中,想来自己和母亲的生活,还是很能保障的。
厉抗才二十二岁,正是青春热血之时,若他已是年迈,或许会回去过这样的生活,然而现下的他,是绝不会甘愿这么过下去的。
那么,便不回去了么?
不回去又能怎样?船靠在朝鲜境内,自己人生地不熟,还不知那是怎样的一个国家,会否如同日本般的是在一片战乱之中?自己已经连自保都成了问题,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如何谋生?
厉抗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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