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一乘谷城中大火燃起,厉抗知道,城终是破了。前田利家没能抵挡住羽柴秀吉的“友情攻势”,在那飘荡在夜空的声声呼唤中,在对儿时情景美好的回忆中,前田利家不再是一名武士、一员战将,他只不过是前田犬千代,只不过是日吉丸和平的朋友罢了。
一乘谷城上的大火,将夜空烧得分外妖娆,也在渐行渐远的厉抗眼中慢慢模糊。耳畔已没了杀伐和争斗声,唯有静静地海潮缓缓荡漾。失了光亮的海面如同一个深黑的洞,瞧不见边,看不着底,就像——人的心思。
厉抗觉得,人总有一些东西是值得怀念和追求的罢。正如前田利家放不下儿时的情谊一般,羽柴秀吉也不会停止自己追求权利的的脚步和yu望。那么,自己呢?自己究竟又有些甚么值得怀念的么?在日本的一切已随着船只的前行而渐行渐远,再不会回转了,二十余年的经历只如梦似幻的恍惚而不真切,让人只觉着心头发凉。
嗅着咸湿的夜风,厉抗深吸了一口气,藏在怀里的戚氏兵书硬硬地梗在胸前。厉抗伸手轻抚胸口,是了,自己终究还是有一份责任的。这两本书历尽坎坷磨难,终归还是回转了祖国,然而母亲呢?在三十余年的颠沛流离之后,最终也不能再回归故土,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悲伤呢?
不知不觉间,厉抗竟已泪流满面。
宋书妤轻叹一声,伸手抹去丈夫面上泪水,低声道:“无论如何,咱们终归是活了下来……”
死者已矣,生者奈何?只有好好的活下去,才能让已故的人安息。只是话虽这么说,厉抗心头的郁结又怎能轻易解开来。碧海长空间,厉抗仰天一啸,那声音如吼似嘶,延免不绝,缭缭地在天地间荡漾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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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利家安排下来的这船只虽不大,然而倒也坚固,经得住远洋风浪冲击。船上设备一应俱全,那些操船的士兵瞧来也都是些老手,十数日间已经近大明海域。三十余年前“戚虎”于江浙、福建一带狂扫倭寇,威镇海域。现下时隔多年,这些操船的日本士兵俱都年轻,显然不曾参加过那时的战争,却依然不敢泊近大明领土,虽有主人前田利家命令,却死活不肯将厉抗两人送入杭州码头,只答应在左近寻一个僻静处所,将两人放下船去。待厉抗两人一登岸,双脚尚不曾站定,那船便掉转船头,急急的驶入海去。
厉抗望着那船越驶越远,叹一口气。想不到戚继光虽老,余威却存,若是朝廷明辨是非重用戚帅,只怕这时大明水师早已雄霸海域,任谁也不敢轻看大明半分了。
宋书妤深吸一口气,笑道:“辛苦辗转了年多,咱们终是回来了。”
厉抗收回心思,转过头来,见妻子笑颜如花,心头郁结略好转得些,笑道:“这里我却成了外乡人,还要烦宋大小姐给我引路了。”
宋书妤笑道:“这你却找对人了。”伸手一指,在身前环绕一圈,道:“这杭州城里城外,任你哪个角落,我都自小玩得熟了。”略辨明了方向,扯着厉抗手臂道:“这里离城不远,咱们快些走,日落之前便能到家。”
厉抗心知妻子思乡情切,微微一笑,任她扯着自己向前急行。初时地面满是碎石杂草,全不见路,待得宋书妤转了两个弯,面前已见农田,两人已转到小路上来了。
宋书妤一面走,一面笑道:“这地方我小时倒也来过,便是城东外的小村。记得这整个村都是杭州城一个甚么大财主的,名字我却是忘了。”说着伸手一指路旁一棵大树,道:“这棵桃树,我以前还爬过,想去摘那树上最漂亮的一朵花儿,却被那财主放出狗儿来,追着满城里躲。”
厉抗想不到妻子幼年时尚有这些个事情,不由追问道:“后来怎样?”
宋书妤笑道:“后来,我爹爹给我买了只极大的西洋狗儿,把这财主家的几只狗儿全都咬得怕了,着实给我出了口气。那财主在这杭州有财有势,我爹爹却不怕他,他拿我爹爹也没法儿。”
厉抗听得有趣,笑道:“你爹爹倒有办法,连西洋人的东西都能弄了来。”
宋书妤笑道:“我爹爹同西洋人作买卖,又不是一回两回。听他说,他以前也极穷的,便是得了一个西洋人的资助,才有了本钱,后来才有了咱们家的麒麟商行。”
厉抗哦了一声,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两人且行且讲,听宋书妤说些幼年时的典故。越过一片田地后,转到个土坡上来,那坡上散了十数只羊,俱在那里寻些草吃,一见厉抗两人过来,那羊四散走开,也没人管。
厉抗道:“这是谁家放羊?却就丢在这里,管也不管。”他在关外见过牧人放羊,牛羊最是随性挑嘴,若是不加看管,便会去吃田里的庄稼,是以知道但凡放牧牛羊,必有人在旁照看。
宋书妤笑道:“这里放羊大多是小孩儿的事务,怕是那看羊的孩儿躲到哪里玩去了。”说着伸手一指,道:“瞧,却不在那里。”
厉抗顺了她手指瞧去,却见土坡上两个三五岁的小孩儿抱在一起扭打,滚作一堆。那土坡上草并不甚丰,四处都有黄土,两个小孩儿滚来滚去,把衣裳弄得污蹋破烂,自己却全然不觉。
厉抗摇摇头,道:“小小年纪,甚么不好学,却学了同人打架,若是大了,却还得了?”
宋书妤笑道:“穷困人家的孩子,学也上不了,家里又没钱给卖些玩物,自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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