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不怕麻烦的人啊,”孟教授上星期读到这个意见时,恼火地想。下一篇稿子要记住,别麻烦这位洋洋洒洒的编委。他恼火,并不是因为他青睐这篇来稿,想为两位年轻人鸣不平;也不是因为他瞧不起编委的学识与为人。老实说,孟教授既不在意稿件与作者,也不在意编委。他当本刊的主编快三年了,如今唯一在意的是自己的时间。他的目标,就是在卸任前,用最少的时间和精力处理完剩余的稿件。当然,他有起码的标准,不然老一辈的编辑们也不会把期刊交给他。这位编委给他出了个难题,因为以他的评判——两个评委也同意——文章绝对不到立即退稿的地步。孟教授经手的文章中,就有过两三篇,七拼八凑,不知所云,总之比这篇差远了,他也因为一念之差,没退稿而发给了编委。编委又发给了评委。这些好好先生们的评语是:虽然有漏洞,但大修改之后仍有潜力。几个月后,那些害虫们卷土重来,用修改之后大幅加长了的文章来更有效地吞噬他的时间。
既然这篇不应退稿,就该判个修改或者大修改。判修改并无不妥;正如编委不必遵从评委,他这个主编也不必遵从编委。判修改的麻烦,在于他得写一个意见,阐明为何不遵从编委。孟教授不想写这个意见。不是他懦弱;对于自己鄙视的同行,哪怕名头更响,他也曾写过措辞委婉但态度坚决的意见。他不想写,是因为他不想花时间再读那篇文章,再读评委、编委的意见,然后写自己的意见。有人也许会不读文章以及评委、编委的意见,直接另写意见。孟教授再不敬业,也没有草率到这步田地。
基于以上的考虑,孟教授上星期就把这事搁置了。今天看了邮件,这些考虑又从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把眼睛从屏幕挪开,看了看窗外环绕中心公园的柏油路。夕阳下,几棵杨树无精打采地立着。已经黄昏了吗?孟教授没料到时间过得这样快。他又添了一层恼火:因为他刚才盯着屏幕、考虑这事的时间,加上一个星期前考虑这事的时间,已经足以写成一篇令他人信服、也令自己心安的意见了。如今时间花掉了,心里也烦透了,意见(不论正反)却只字未成。真是愚蠢,愚蠢!
孟教授一边怨自己,一边下决心。他几乎要忍着恼火,把编委的意见原封不动地发给作者们。不过是一次退稿,他心想。作者们都年轻,又是名校出身,前程毕竟是光明的。倒是他的时间,是一分钟也不能浪费在这上面了。再次读到作者们的姓名,他又想知道,这两位并未精心谋划,就写出了能够浪费他如许时间的大作的精灵们,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去了他们的网页。一个年轻小伙倒罢了,另一个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她的玉照不在主页上,叫孟教授一顿好找。然后他怔了:那张俊俏的脸令他回忆起了曾和自己相恋的一位女生。
这张脸让孟教授下定了决心。他决定写一篇至少五页纸的意见,委婉地把那位编委,那位浪费他时间的罪魁,驳斥得体无完肤。写这篇意见需要时间。他把文章、意见等等下载到笔记本上,准备在飞机上重看一遍,到了英国再落笔。再有一个晚上也能写成了。
一小时后,孟教授从办公室出来,吹着舒心的晚风回家。诸事妥贴,他又想起了海滩、恋人们,还有他倾慕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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