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柳园镇上已是午后三点半了,饭店的老板娘正洗着碗筷,他不管这些,一屁股闯进去,要了很多东西,先是狼吞虎咽一番然后才慢吞吞地吃,有如牛反刍,他的伯父说过牛反刍的时候会回想起它的生生世,他大概也想要有这样的本事。他什么都会想想,就是不会想起今天做了什么,他好后悔没进张南的家,简直觉得自己就是傻蛋,所以他说我真是傻蛋啊,就像做了白日梦,那声音大得吓人,幸好店就他和老板,而老板即使看到神经病也不会说什么的,上帝的旨意就是叫他们闭上鸟嘴,因为他不希望这社会有些喋喋不休的批评者。
这时一个像乞丐样的黑衣人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嘴里说:做梦的来了,做梦的来了,乞丐的声音有点小,屋里有点空,但符伸听得很真切,他抬头看见了那个黑衣怪人,心里觉得这个疯子是冲他来的了。黑衣人塞给他一纸团,顺手拿走他的两个馒头和一个茶叶蛋,很逍遥的逛出门去,许多年以后符伸也不明白疯子凭什么就拿走了他的两个馒头,但是当初他就是伸手接过了那张看起来有点发黄的纸。
他很快地把纸团展开,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你找她来,她不在,她非她来,我非她,你是你来,我非你、、、、、、看着,只觉有点恍惚,心下大骇,急忙追出店外,只见那乞丐摸样的黑衣人转过街角没了,这世界有许多人就是只在眨眼的工夫消失的,这点符伸不会懂,象他这样的人并不知道有隐遁有被绑架这么些室,所以他从来都很惆怅。
“那是本镇最有名的一个疯子,”店主说,“早先年听说是本省高考状元,被他水涨村的大支书给卡了,清华没上成,因此就疯成这样。”
“那么,为什么卡他呢?”符伸拿着那张纸条,不禁多看了几眼,看着端庄秀丽的字,觉得两个馒头是值得的。
“谁知道?那些年有许多事没道理可讲,眼红吧!借口是他来路不正。已经失踪很久了,近日又回来,每次拿个纸团给人家,乘机拿别人的东西吃,他纸里大约都写些很怪或者很有趣的事,因而被抢了食物的人倒也不生气,谁去跟一个疯子计较这些呢?”老板说,他已经忘记了上帝的禁令,敢站着说话了。
“他一家子就剩他一个么?”符伸说。
“不,还有一个父亲的,是个瞎子。他虽然疯了,却对他那瞎子父亲很孝,前些年,天天在河里捉鳗摸鳖来街上换粮食回去养他老子,今儿又东讨西乞,每天据说也得些好处回去。大家都说做他的老子虽然清苦,可是很值。”
“水涨村?就是她住的那个地方,刚才还去过的。”符伸结了帐出来,自个忖到,“捉鳗换粮食?这人好熟。”他的脑袋故意忘了有这样一个人,在河边等着鳗鱼游上来。
回到旅社,躺在床上身子懒的再动,脑子里则思来想去,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迷糊之间,就觉得仍在那口水潭里游来游去,那个黑衣的女人突然出现,手里拿着条几尺来长的蛇,蛇有两个头,分别在两端吐信子,女人把蛇拿着扬来扬去,仿佛就要朝他扔来。符伸正在恐慌,张南却于此时飘来,那塞纸团的老乞丐紧随其后,他一来就朝黑衣女子呼喝,言语却不甚分明,两个人不知怎地扭作一处,好象乞丐要向符伸走来,女的要向张南走去,互不相让,讲不出道理,隐约在说:“他是那个人的侄儿。”
正在争执,张南从腰间掏出个小铃铛摇起来,所有的人就在片刻间隐去。但铃铛还是一直响下去,符伸于是醒来,明白是电话在响,这么晚了在这样的地方还有这样的电话,一定是某些人打的了,他没有准备,但到底还是很想知道是谁打。
打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女人怎么会打电话呢?他想,他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理由,但他太希望有这样的电话了,以至接起电话的那一刹,他自己以为是张给他来电了,他没在电话里听过多少个女性的声音,这一生来除了他妈他妹有打电话给他过,他好像已经没有理由让其他女人打电话给他了。
“喂!”的一声,是多么美的一声,喂的一声是一个世纪里台湾给大陆唯一的一声,喂的一声是打破记录的一声,给了这个人欢乐,给了那个人惆怅。
“你是不是打错了。”他那冲了血的脑袋最终说了这样一句话,手因此做了一个亲近脑袋的动作,用力揉了揉眼睛,一个一直做梦的人,在逢到喜事时,一般都要先确认自己是不是醒着,他是终于醒了,醒得早的人是最痛苦的,他是醒得晚了的。
“是啊,你说呢?”那一头开始吃吃地笑。
“张南!”他说。
“是,我是。你说呢?”女人很开心的样,吃吃的笑,这证明她是多么擅长挑他这样的人开玩笑,开就开吧,好像这个世界不开玩笑的已经不多了,大家都过得比符伸开心多了。
“那么,那么你一定错了。”符伸不禁为自己的卤莽后悔,他可以为了任何事情说错话,却不愿意自己误认为天下任何一位女子都可以做他老婆。
“不,不,就找你,一定没错。”女人忽而一改,好象挺认真似的。
“那么你是哪位?”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理解你,”女人说,“我知道你今天去了哪里,这就够了。”
“什么意思?”他说。
“没什么,想陪你聊聊,比如说,有个姑娘叫张南,又比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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