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走进工地,耳听各色机器轰鸣,许多工人来来往往甚是忙碌。一位青年公子身穿极易污色的月白箭袖负手游走于各处,不时指指点点。乃笑上前去。
“东家!”引着方靖过去的那下人道:“方总督来了。”
那东家略略回头,喊了声:“方六伯!”
方靖含笑道:“你倒也不怕弄脏了衣裳。”
那东家笑道:“无碍,污了换一身便是。”
方靖摇摇头,心道,这孩子显见是在家中惯的。又问:“你弄的这个究竟是做什么的?”
那东家笑道:“给人顽儿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建好了请方六伯阖府先来顽会子便知。这儿吵,咱们往屋里说话儿。”便欲伸手去搀他。
方靖瞪了他一眼:“去去,我还没老呢,搀什么。”
那东家一缩脖子:“罢了,马屁拍在马腿上,总督大人请。”乃毕恭毕敬的一抬手。
方靖一笑,他两个往不远处一座小楼走过去。
二人到了里头坐下,下头有人送上茶来,方靖低头饮茶,不说话。那东家也不做声,只静静坐着。
半晌,方靖才道:“星星啊,我跟三爷闹翻了。”
那东家一笑:“猜着了。”
方靖瞧了他一眼。
那东家道:“早在十几年前——那会子我还小呢,听见我母亲拿着邸报同父亲说,三皇子与小方探花早晚翻脸。”
方靖多少年不曾听见“小方探花”之称,一时恍惚起来。许久,叹道:“古人云沧海桑田,如今方窥得一二。”凝了会子神,笑道,“你母亲果然有预见之力不成。”
那东家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抬眉道:“不止我母亲,我爹、舅姥爷、齐大伯、白先生他们都猜着了,想来朝野中还有不少猜着的。这有什么难的?论本事你也较三皇子强些。你在北美这么些年、诸事了如指掌。从前不过他为主公你为幕僚罢了。他才情虽不错,偏短于决断,跟袁本初似的。若在本国,他是皇子、你是他母家表弟,阖族荣辱系与他一身,自然得费尽力气助他。”说着,他笑了起来,“听舅姥爷说,早年你被他气得吐血的日子也不少。偏如今你们都来了外洋——”他晃了晃杯子,脑袋一歪,成心做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来,嘴角含笑。“诸事从新。老圣人又去了、他已从皇帝的儿子降格为皇帝的哥哥。他多年来所依靠者多半是外家之力罢了,偏他外家原是你本家。这会子他若还压得住你,我倒是与他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方靖苦笑道:“他欲我助他参选总统。我瞧着他诸多行事皆差九爷远矣,只怕有败无胜。”
那东家伸出一个手指头来摆了摆:“不止。你欲自己参选,可对?”
方靖轻笑:“然。开国总统谁不想当?星星不赞成么?”
那东家笑道:“我有什么赞成不赞成的?依着宪法人人皆可参选。只是依着心情,自然是更喜欢你不参选罢了。”
方靖笑问为何。
那东家做了个鬼脸道:“较之方六伯,我自然与九郎哥哥亲近许多。他的对手若是三爷、选举简直赢定了。若是你、可不好说了。依着我瞧,倒是败率多些。”
方靖无言以对,半晌笑道:“得了你这些话,我岂能让九爷那般容易便赢了?”乃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必亲参选。”
那东家道:“莫高兴的太早。如此你们方家的势力就得分成两块了。九郎哥哥还是皇子,能吸引许多保皇党选票。”
方靖笑道:“如何会分成两块呢?方家在北美甚至南美的势力哪一块不在我手上?”
那东家翻了他一个白眼子:“既这么着,方六伯这会子还犹豫什么?”
方靖顿了顿,叹道:“总归我与他共事这么些年,颇有几分不忍。”
那东家哼道:“共事二字,只怕是方六伯一厢情愿。人家素来以为你替他做事呢。”
方靖淡然道:“他是他,我是我。”
那东家抬起脸瞧了他会子,似笑非笑道:“依然一厢情愿。”
方靖苦笑,摆手道:“罢了,年岁轻轻的,竟比你老子还精明些。”
那东家笑道:“横竖不与我什么相干,我是来做游乐场的。你与九郎哥哥都算我们家亲戚,不论你俩谁成了我都赞成、不论你俩谁成了我都依法纳税。故此方六伯也不用装作很重情谊的模样来哄我,你又不欠他什么。”
这就是欲袖手旁观了。方靖轻轻一笑,甚好。他们只要不偏帮九爷那头,自己的胜算还大些。乃笑替自己又斟了一杯茶,举起来望星星笑了笑,又一饮而尽。
过了会子,那东家道:“只是母后皇太后那头,还望方六伯好生对待。”
方靖奇道:“那是我亲姑母。何出此言?”
那东家一手托了腮帮子,一手捏着空杯子,笑瞥了方靖一眼,又转眸瞧着手中的杯子道:“虽是她自己非要来北美同儿孙在一处的,然不论是委实思念儿孙、或是在京中待的不自在,皆帮了十一郎哥哥并我大表姨一个大忙。她儿子没你本事大、让你盖过去乃是自然而然的事。只是她十四五岁便让关进皇子府,后又关进了皇宫,从皇子妃做起做了这么些年皇后太后、脑子难免僵化。方六伯欲甩掉三爷自己参选,与她而言便是叛徒了。想来会说些不甚好听的话、或是做些不利方六伯之事。还请体谅些她一介老妇、难以面对骤变。总归……”他微微一叹,“若没有她做了皇后、又生了嫡子,你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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