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致一直认为,清醒的头脑任何时候都比强悍的武技来得有用,这也是他心目中所谓名将与猛将的划分标准。他并未狂妄自大到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如来佛祖,可以将突厥人如橡皮泥一般随心所欲的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骨子里的一贯作风,是将所拥有的每一张牌的作用都发挥到极致,要搏就博个痛快,要赚就赚个足实。但他绝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赌徒,推拒和谈的这七天里,足足有两天几乎未出书房一步。
杨致长达两个多月的大漠征战亡命之旅,实际上也是对突厥国情与实力的一次全面考察。再与前世记忆中的知见两相映照,他敢说自己是在战略高度上对大夏与突厥的情势看得最为透彻,了解最为全面的人。
作为一个世代生长在马背上、在塞外苦寒之地求生存的彪悍民族,杨致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突厥人的血性。太子赵恒在和谈中表现出来的庸碌懦弱,已先行证明了这次奉命出使大夏的突厥使节是不容小觑的突厥精英。杨致杀了忽尔赤的亲随并不仅仅是为了显示空前强硬的谈判姿态,而是对突厥使团底牌的一次谨慎的试探。今天突厥人仍然愿意一本正经的前来议和,更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
在任何谈判中的协议达成,最终都是双方可以接受的利益妥协。一方能在另一方收获重大利益,是因为对方认为你手中握有令他值得付出的筹码。
杨致非常清楚大夏的软肋,也清晰的看到了西突厥的命门。所以他才敢于在与突厥的和谈中如泼墨狂草一般即兴发挥,所以他才认定即便悍然斩杀忽尔赤,突厥仍会忍气吞声与大夏议和。
其实杨致在驳斥忽尔赤“强烈抗议”的“稍微复杂”的说法中,首先就点到了这一节。只不过此前大夏在突厥的战争中都是处于被动挨打的防御态势,极少占过便宜,是以数十年来大夏朝堂上下都将突厥视为难以战胜的强敌。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畏惧忌惮的惯性思维存在,加上一直被杨致在与忽尔赤交锋时利索的反击和稍显张狂的表演所吸引,才会被赵恒和王雨农以及一众军方将领不经意的忽略了。
杨致在今日的和谈中先是承认了西突厥使团的合法地位。却又两度借口发飙要杀了忽尔赤,对索力王子与使团其他人等碰都不碰。就算忽尔赤是一头猪也该看出杨致的用意来了,何况他是突厥人中一等一的人才?
忽尔赤见杨致不仅神色凶狠果决,而且满是胸有成竹的昂然自信。心知自己今日已是决然无幸必死无疑。他直至此时死到临头才幡然醒悟:自己是死于太过精明,此人的奸狡狠辣远比勇悍绝伦的惊天武技更为可怕!
若是和谈破裂,大夏的战略计划虽被全盘打乱,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暂时维持在北方边境布设重兵的现状,充其量只是延缓了其统一天下的进程。而大夏若是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与右贤王的东突厥结盟,西突厥势必陷入两面夹击的艰难处境,那便是灭顶之灾亡国之祸!那个魔王早已料定图邪可汗输不起,也不敢赌!
赫然长叹道:“中原王朝果然是人才辈出,不想大夏竟有此等少年枭雄!你们大夏有句俗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大将军,我忽尔赤自问也是笑傲大漠一世英雄,能死在你的手上,我确实是心服口服。在下临死之前有两件事要请托大将军。请你务必答应。”
杨致见忽尔赤命在顷刻仍是心境平静容色如常,对他的心胸胆气与机谋智计极为钦佩,但也愈发坚定了必杀此人的决心。心下不由自主的涌上一股惺惺相惜的悲凉,挥手示意行刑军士暂且停手。
自将位走至堂下来到忽尔赤面前,郑重的抱拳一揖道:“你我各为其主,你是为突厥而死,并非死于杨某之手。凭良心说,杨某对国师大人好生钦佩。你有何尚未了却的心愿尽可吩咐,只要杨某不死,必当竭尽全力圆你所愿。”
此时大堂之内充盈着厚重的肃杀之意。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杨致憋足了劲几次三番要杀忽尔赤,在屠刀挥下的最后一刻却跟他攀起了交情。众人虽然犹自有些懵懂,不知为何却丝毫不觉滑稽。反而不知不觉的有些心情沉重,不少军方将领甚至情不自禁的两眼有些湿润。
“哈哈哈哈!”忽尔赤骤然朗声笑道:“不想我忽尔赤在临死之前,还能得闻杨大将军此等人物口出钦佩之言,死又何憾?”
有道是人死万事休,众人对他这般狂放之态倒也可以理解,可他接下来的第一个请求却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我也知道大将军方才开出那足以令西突厥亡国灭族的天价。是为炮制借口杀我的随口之言。在我死后,请大将军就两国和谈事宜与索力王子从容商议。请大将军务必高抬贵手,勿将我西突厥逼上绝路!”
直到此刻,枢密院太尉陈文远与首辅宰相王雨农、禁军大将军耿进等心机深重的老牌政治家,才猛然意识到杨致之所以始终有恃无恐,是因为握有关系到西突厥生死存亡的底牌!
太子赵恒心中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明明是找碴要了人家老命,人家非但口口声声说是心服口服,还没忘了上赶着求他继续和谈。父皇吩咐我用心观察思量,其中道理委实值得深思!
杨致肃然道:“此节自然不劳国师大人吩咐,我答应了。”
忽尔赤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图邪可汗已年近花甲儿女众多,索力王子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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