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哪儿？”
小豆已有些气喘，莫五却走得更快，仿佛鬼赶似的。
疯人城实在要比他们想像中的大。
“去哪儿睡觉？哪家客店？”
“当然是去睡觉的地方睡觉，当然是睡觉的客店。”
小豆不再问了，因为他已经停下来。
一俟他看清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他恨不得扭折莫五的细长脖子。
坟地。那种最鬼气的坟地。
小豆当然不怕鬼，但他却不希望和鬼打交道。
鬼却找上门来。
“来，过来，小豆儿。”
小豆知道说话的绝不是莫五，因为即使莫五他妈，也不会有这个人的声音更尖细更难听，那是一种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难受的声音，像是百虫啮心。小豆仿佛觉得被人用极锋利的冰刃劈开似的，而且劈成不只一块。
“来，过来……”
小豆吃惊地看着一座坟莹缓缓地裂开，一条极狭长的人影斜飘出来。
飘出来的是一柄剑。
剑是倒着立在地上的，剑尖有一缕黑发。
是人是鬼？
是人又非人，是鬼又非鬼。
“来，过来。”
小豆一动不动，那女鬼款款飘来。
“用我教你的五毒掌，快，出掌，不然你就没命了！”莫五的声音。
小豆实在不忍心杀死这么一个单薄得像一柄剑的女人，然而却又实在对她没有好感，所以他轻轻地打出一掌“五毒俱全”。
顿时，一道劲猛无俦的罡风遥遥击中女鬼，女鬼立刻倒飞出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刹那间失去了踪影。
莫五的恐怖并不是缘于那剑似的女鬼，莫五虽然怕鬼，却绝不怕人类装扮成的鬼怪，既然要以扮鬼来吓人，那么这个人就实在不足畏。随便一个稍具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人体侧身而立显得窄小。那女鬼侧身飞腾的一身轻功才是莫五真正恐怖的缘由。只可惜她忽略了一点，任何人要想瞒过莫五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令莫五尤其感到恐怖的却是小豆浑厚的内力，那简直是一座巨大的取用不尽的宝库。如果假以时日，如果辅以随便什么门派的武功，那么小豆当是当今武林的第一高手，恐怕连专以内力擅长的雾谷谷主司马空灵都自愧弗如。
小豆不知道这座城里居住的究竟是怎样一群人。是疯子？还是隐迹的高人？
他们既可以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又像是有着极严格的纪律和组织。
睡觉的地方到了。莫五告诉小豆。
也许主人的父亲或者祖上当过和尚，也许主人和佛有什么渊源……总之，这是一座百分之九十的寺庙和百分之十的睡觉的地方。可是主人却在门楣上重重地写着：“不死客栈”。
一切都和常理满拧。和尚庙成了食宿客栈。
有庙必有和尚。庙在和尚却不在。
客栈老板叫李和尚，自称李和尚的这位客栈老板却是位温文而雅的中年文士。小豆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李和尚，结果颇为失望。因为那张脸的表情一瞬千变，你甚至没有看清它，它却已在变，变得好快，变得好没有道理，所以李和尚没有表情。观察这种表情丰富得几如一无表情的人就似夏夜遥望满天的繁星。
“不死客栈”的确是睡觉的地方。床多。
所见之处几乎全都摆满了床。很柔软的床。再没有比一张舒服的床更能吸引疲惫客人的了。
“不死客栈”却只有莫五和小豆两位客人。即使如此，不死客栈依然是热情好客的。
“客官旅途劳顿，宜早些休息，敝店陈设简陋，客官如有所需，请只管吩咐，小主人定当勉力为之。”
李和尚的表情在最短的时间里变化了几十种，使你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哪一种表情是真，哪一种表情是假。刘德华该跟他学变脸才对。
“多谢掌柜。”
“应该的，应该的。”
李和尚诺诺退出。
莫五、小豆和衣而卧。
“老莫，这李和尚是不是孙猴变的？”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你认识他？”
“我只是听说而已。一看见他那张脸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还活着。二十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位‘千面书生’李坚，心狠手辣，杀人无数。据说，在零丁一役中被‘手下无生’韩枫杀死，如今看来，当属谬传。他不仅依然在世，而且就是这位李和尚。此人阴险狡诈，武功得自一位印度高僧。”
莫五从背囊中取出一个包裹，缓缓打开，原来是两本发黄的书，一本《五毒掌》，一本《毒经》。
“这两本书你要好好收起来。以你的功力和颖悟，不出十日，便可尽得其髓，阅后务必焚毁，此书一旦流入江湖，势必引起仇杀。尤其《毒经》尽载天下用毒、解毒之法，所列毒品亦很齐全，无一不致人死命，如果落入旁人之手，后果堪虞。拜托。”
小豆甚是疑惑，莫五把武林人物视为生命的武功秘笈送给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提到千面书生，莫五的神情为什么会变得异常恐怖。
一个人如果有太多的疑惑就不会睡得安祥。而小豆的睡态甚至连全无睡意的人也会生出几分睡的欲念。
夜深，风紧。
小豆突地坐起，捻亮油灯，发现莫五的神情有些异样。
人是不会大睁着双眼却依然酣睡如常的。
莫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一丝光泽。小豆并不是非常胆小的人，但此时他却微微地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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