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上视野十分开阔。浸透月光的冷风从河面刮到东山,仿佛沾染了鬼气,阴森森地往脖子里灌。淡竹徒然睁着大眼,面色已是惨白,似被吓得动弹不得。
披头散发的白衣鬼魂飘在半空,身上满是血肉伤痕,见两个女孩被吓得不轻,那鬼仿佛十分得意,伸张着脖子露出扭曲的五官,翻卷的皮肉。
她到底年长了几岁,一把扯住淡竹的手腕,淡竹回过神来,两人撒丫子往楼子里掠。
黑洞洞的高楼近在咫尺,她们却无论如何都靠不近一丈范围。便似一道无形的障壁,方一接近便被贴着脸打回,虽不有多疼,摔在地上却好不狼狈。那鬼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在吞咽口水,又好似躲在暗夜中冷笑,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猫捉老鼠的游戏还在继续。
它好像并不急于捉住她们,而是撵着两个女孩子惊慌逃窜。楼中人就好像死了一样,无论她们怎么大呼小叫,都没有半点动静。她们的力气终会耗尽,可那鬼却只稍动下身形,就会漂移至她们身侧——如影随形,附骨之疽,是把人折磨至疯狂的绝望。
她带着淡竹跑到水边,她与二哥来时曾住过一晚的房舍,此时虽已无人,屋外却还点着灯笼,晕黄烛火让人心内稍安。淡竹本还在哭泣,此时却只剩下一噎一噎的力气。
借着房舍的遮掩,她瞧见那鬼并未追来,便对淡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淡竹立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泪目之中犹有惊惶。两人小心摸进屋子,微微舒一口气。她沿途捡了根树枝握在手上,下意识的举动,也不知道有何用途,未注意自己无意之间已在枝上蕴满了灵力。
两人蹲在窗下,她觑眼瞧着屋外的动静。淡竹贴靠在她身上,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抖着。
四下,静悄悄的。就连风也止了。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思绪,在脑中想着对策。一直待在此地自然不妥,那鬼迟早会找到她们,可若冒然出去,遇到的危险怕更难以估测,何况楼内一直无人应援,也实在让人觉得蹊跷。即使一染尘不在,至少公子卿也非泛泛之辈。
如此想着,她的脑中便更加乱了。心底里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仿佛是一袭风华绝代的白衣,只要把他抓住,所有的危机和绝望都会远去。可她越想把这念头留下,脑子里头就越乱,混沌的疼痛再一次袭来。
她轻轻吸了口气,摒除诸多杂念,所有的声音一并远去了,就连身侧淡竹也没了动静。她以为小姑娘已经平静下来,便继续打量着窗外。忽然就醒悟过来——这样的世界,安静得太不同寻常。
非但没了风,就连河水流动的声音也消失了。
窗外灯笼燃得正亮,她们虽躲在黑暗里头,房中的另一块区域却为火光所照亮,投下阑珊窗影。她一回头,正瞧见淡竹站在亮光中扭着身子,嘴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似想出声示警,不知为何嘴巴却被封住,怎么也张不开口。
好似水流一下子打开了阀门,风声、水声、小女孩子口中的呜呜声,整个世界的声音又回来了。她瞧着站在亮光底下的淡竹便是一惊——那么身侧的,又是谁?
形貌狰狞的鬼物仰起头来,张开破损的嘴唇流出涎水,带起一阵恶臭,竟然在笑。
她颤着心胆跃开一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手中树枝刺向那鬼胸前,扎出两个对穿的窟窿。
那鬼整个儿的抖了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模样,伤口处升腾起一阵青烟,带着浓浓的腐臭,喉咙里又开始发出那种辨不清是哭是笑的咕噜声,像是在哀嚎。
淡竹依然动弹不得,她一把将她抱起夺门而出,可是又哪里能跑得快,不一会儿便是半拖半抱的模样,两人走得分外艰难。慌乱之中她赶紧又折了一根树枝握在手中,柔嫩的手心都被划出了血痕。
受了伤的鬼物勃然大怒,亦厌倦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发了疯似的向她们扑来,胸前犹插着那根沾染脓血的树枝,模样古怪又滑稽。
可两个姑娘却绝笑不出来。她实在抱不动这个半大的孩子,跑得急了,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她挡在淡竹身前,下唇被咬出浅浅的白印,壮着心胆依样画瓢,手中树枝似剑刺向那鬼物。
可是这一次,树枝却从那鬼身上直直穿透,便似刺入空气一般毫无阻碍。
那鬼却更愤怒了,挥起利爪便对着少女胳膊直直落下,留下三道可怖的血痕,亦将她的大半截衣袖扯了下来。
月光下,殷红鲜血缓缓淌过少女如玉般的藕臂,血与美的结合更加刺激了那鬼的双目,喉中再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心知不妙转身便跑,忘记了疼痛却仍未忘记淡竹。抱起她的身子方跑几步便觉脚下一软,两人一起滚跌在地。淡竹的嘴中还在呜咽,她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却也明白她的意思是让她一个人快跑。可是,她又怎么能够?
鬼物悬浮着双脚飘荡在离她们一丈远的地方,四周再无任何地势可供遮掩。她搂着淡竹,眼睁睁地瞧着那鬼慢慢逼近。
缓慢的节奏,却带着仿佛潮水一般的压迫。每个人都惧怕死亡,但怕的到底是死亡本身,还是等待死亡的那个过程?
空气里的腐臭已经到达一种可堪粘稠的程度。她手足无措,却也不甘闭目就死——就这么死了,却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任谁都会不甘心吧?心中的酸涩与强烈的求生意志缓缓聚荡成一股暖流,只是一瞬便已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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