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美人离了咸福宫,才出宫门便碰见苏修媛打外头回来,免不得又与她行礼问安。苏修媛挽了她的手起来,笑道:“妹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不到姐姐那儿去坐会儿么?”钱美人才在黎顺容那儿受了气出来,正满腹不快,只强笑道:“来与黎顺容说了几句话,宫里尚有事,须得早些回去。”苏修媛本与她无甚交情,不过都是些面子上的情分,又看她正在受宠,怕人说自己趋炎附势,便道:“妹妹既有事,姐姐便不强留了。妹妹还要多多走动才是。”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钱美人径往轿子前走去,走到一株歪脖子杨树底下,地上有一垛子雪宫人尚不及抬走。她一眼没瞧见,就踩了上去,脚下一滑险些栽倒。早是宫人绿珠在旁扶住了,钱美人吃了一惊,转而忆起方才出来时,黎顺容在门口喊的话,心里几团子怒气越发凑在一块,开口呵斥道:“一个个都是瞎了眼睛的,若是跌坏了我,可仔细你们的皮!”起身回首张望了一下,却见苏修媛并没进去,还在门口立着,料来她是瞧见了。钱美人又羞又怒,待要发作,又怕让苏修媛看了笑话,只得暂且忍了,含怒上轿而去。
苏修媛见钱美人上轿去远,方才迈步进门。才走到后院,便见黎顺容在廊上站着,身上披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皮袄子,倚着门嗑瓜子儿。见她回来,黎顺容拍了拍手,道:“妹妹回来了?这大冷的天,我说妹妹就在自己个儿屋里上上香,念上两卷经就是了,还往宝华殿跑,不怕冻着。”苏修媛笑笑,道:“昨儿夜里抄了几卷转轮经,拿到佛前焚了,求佛祖保佑我那苦命孩子早入轮回,得脱苦海。姐姐是有孩子的人,当能明白我这苦心。”这话动了黎顺容的心肠,不觉便红了眼圈,拿手帕擦了擦,方才笑道:“妹妹一片虔心,佛祖自然都看得到的。”苏修媛与她闲话了几句,便问道:“三皇子还没回来?”黎顺容道:“还在书房没下来,近来皇上问他功课,不敢懈怠。”苏修媛点了点头,道:“我才替他做了两件棉衣,一会儿叫宫人拿过去给他试试。”说毕,又笑道:“我也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蒙着眼睛瞎做的,算不上好,姐姐只看我这份心意罢。若是姐姐嫌弃,我就不敢说什么了。”黎顺容忙道:“妹妹的好心,姐姐怎会嫌弃?待会儿纪儿回来,我就带他过去。”
苏修媛又道:“方才回来,见着钱美人了,脸上倒好似有恼色的。”黎顺容笑道:“她如今正在风头上,只有人受她的气,谁敢给她气受?”苏修媛一笑,道:“门前那老杨树底下有一垛子雪,待会儿叫小太监抬了去,钱美人过去的时候就跌了一跤。待三皇子回来,再摔着了可是不好。”黎顺容道:“我白吩咐了四五遍,那群懒骨头就是不肯动,论起来都该罚才是。”
说了几句话,苏修媛便自回住处,进屋卸了妆饰,坐在炕上抱着熏笼,将身子烘暖了,方才道:“把前儿我做的那两件棉衣拿来,待会儿三皇子救过来了。”宫女素娟走去取了来,放在炕上,又笑道:“旁人的孩子,主子这般上心。别的不说,仅那上头的花样,主子熬油费火几天才绣成的。这几日做着这个,主子自己的活计倒都丢下来了。”苏修媛抚了抚棉衣上头绣着的宝象花样,低声自语道:“若是当年我的孩子生了下来,现下也该上书房读书习字了。这样的雪天,也会穿着我给做的衣裳,在雪地里跑着玩耍了。”苏娟见状,少不得劝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主子还是想开些。好在如今皇后娘娘看待咱们还好,主子多往皇上那儿上些劲儿,没准还能再怀上呢。”说毕,四下瞧了瞧,见没旁人在,才又低声道:“宫里也不是以往贵妃独大的时候了,那样的事儿该不会再有了。”
苏修媛默然不语,好半晌才道:“倒叫我怎么使劲儿呢,皇上又有了新宠,越发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我这身子,自打那年小产,就一直不大好,能不能再养都不好说了。”说着,自家抹了两把泪。素娟于此景倒是看得惯了,也没理论。一时苏修媛又道:“前儿我那件银红妆花袍子袖口上的纽子不好了,让你给重钉下,可钉了?”素绢道:“钉好了,依着主子的吩咐,用的珍珠纽子。”苏修媛微微颔首道:“明儿皇后娘娘在云光楼摆宴赏雪,就穿那个罢。”
且说钱美人乘了轿子回至承乾宫,坐在堂上,一张粉脸气的煞白,当即便吩咐道:“将那几个狗奴才,送到掖庭局去。对掖庭令说,我这儿用不了这等倚势凌人的奴才,叫他们瞧着办!”绿珠在旁虑道:“自来人事调遣都要问过皇后,主子这般自作主张,不怕皇后见责么?就是程姑姑,只怕也有话说。”钱美人不语,半日方才冷笑道:“皇后娘娘当真怜惜我,挑来这些好奴才给我使唤!那程尚仪,我不过是瞧在皇后面上,让她几分,还真当我怕她不成?你去,我自有处!”绿珠见她如此说,哪敢不从,只得去了。她自家便坐着闷想:虽是到了这儿了,皇上待自己也着实恩遇。连皇后同宸妃都要给自己几分颜面,贵妃是不消说的,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倒是黎顺容这般的人,仗着位份比自己高,又有那么点种子,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行动便给自己脸色瞧,说出来的话呛的人慌,眼下境况总是不尽如意。再者,如是自己一人也还罢了,自己后头还有偌大一家子等着自己提携。荣亲王不过是借了自己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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