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的小人终是跳进了风雨中,一路穿梭在巨人般的马匹间,“阿爸!阿爸!!”
随着一声声的呼唤,毫无遮拦的荒野上,几十铁骑穿透雨雾而来,马上飞奔举起了几十斤的弓弩。中原军队占尽天时地利,可胡人善战,最精马上飞射。此时两军对阵不过百步之遥,谁先发,谁夺势!
“将军!”庞德佑身边的副将大声提醒,“再不放箭就太近了!”
“慢着!”庞德佑紧锁眉头,如此恶劣之势来自这兄弟六人实在匪夷所思,且苏赫行事向来稳重,此刻这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而来,一个警惕着周遭的一切,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在弓弦上,可另一个却只管匍在马背上,减少一切阻挡,为的只是早一步追赶!显然,他不是来夺人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暴跳的小人冲出了中原军阵,灰色的天地里几乎看不清那灰袍的小身子。飞雪豹却仿佛突然看到了天上绽出的一颗小星星,直冲而来。
“阿爸!阿爸!!”
几丈远的距离,赛罕高高勒起缰绳,纵身一跃跳下马来,大步飞奔而去。近在眼前,浑身都是沸腾的血,扑通跪在泥泞中,将滚来的小球接在怀中!
“阿爸!阿爸!!”
“儿子!!”
一刻落在这强壮的手臂中,小景同立刻逞了势,手指向身后奋力嘶喊:“阿爸!他们骗我!他们是坏人!杀了他们!!”
将那小脑袋扣在肩头,赛罕紧紧搂着,摩挲着他的背,“好了,好了,噤声噤声。”
两军对阵,剑拔弩张,一点火星即刻就是燎原之势。狭窄的空地上,雨雾重重,一对相拥的父子如此安宁,万箭之下奇特的风景。
“儿子,阿爸的话你能听得到么?”
暖暖握起小肩头,赛罕雨水中微微带笑,只见唇语,可小景同却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好,你听好:他们是中原军队,不是坏人,这次来是要助你第一次出征!”
小景同瞪大了眼睛,“嗯?”
“小将恩和!”未待小家伙反应,赛罕严肃道:“本将军教给你的本事都还记得么?”
“记得!”小身子即刻站得笔直,一脸肃色。
“《讨胡令》!”
“‘我华夏万里神州,八荒*,丰疆阔土;举威仪,君临四海,恩泽八方,天地与齐!……’”
“好,”赛罕轻轻打断,“这篇檄文是谁的文章?”
“大周肃亲王季同舟!”
“作于何时?”
“作于大周嘉丰三十年秋,随先帝出征之时!”
“肃亲王今何在?”
“大周裕靖七年春,肃王被贬衍州。两个月后,衍州遇袭,肃王与世子披甲出征,血染战袍!护城池,救百姓,季家一百三十一口未有一人临阵脱逃!衍州屠,四十六位季家男儿战至最后一滴血,季氏一族满门忠烈!”
一问一答,铿锵有力。风雨中小景同昂首挺胸,任那冰冷的雨水肆意,铁血小将,威风凛凛。赛罕轻轻点头,儿子天赋异秉、记忆力过人,他早就背过人悄悄将汉字、诗书念给景同听,不需小家伙懂,只要他刻在心里。儿子与他心脉相连,只要赛罕叮嘱万不可与人知,便是铁钳也休想撬开景同的嘴。彼时总觉得来日方长,其中渊源慢慢再讲给儿子听,岂料一朝事败、情势紧急,如今只能走偏锋,强行灌入:“肃王可留有遗孤?”
“有!嫡女长远郡主季雅予、嫡孙小公子季景同!”
“好,本将军再考考你。我说过天下分中原与草原,只有飞得最高、最强壮的雄鹰才可以穿过狂风雨雪、俯瞰两边大地。那人呢?”
“人分中原人和草原人,只有上天选定、委以大任之人才能脚踏两边的土地,两个身份,两世为人,造福天下百姓!”
“那我问你,在草原你是谁?”
“巴勒莫恩和!”
“那去了中原呢,你又是谁?”
小景同一愣,眼睛眨吧眨吧,“阿爸去了中原是谁?”
赛罕一挺胸,傲然道,“阿爸自然是英雄的季家男儿,肃王嫡子!”
小景同立刻笑了,“那我就是肃王的嫡孙!”
赛罕一挑眉,“肃王嫡孙是哪个?”
小脑袋略一转, “季景同!”
“说一遍!”
“我是肃王嫡孙季景同!”
“再说一遍!”
“我是肃王嫡孙季景同!我是肃王嫡孙季景同!!”
风雨中,朗朗童声飘去万里江山;这一刻,热血撒尽的季氏一族终是重见天日!却怎奈父子连心,心如刀割……
“此番出征中原,就是要上金殿拿回我季家的东西。可是探马军离不开阿爸,你得独自完成。金殿比金帐更大、人更多,怕不怕?”
“不怕!” 阿爸是天底下最威风的巴//特//尔,第一次从阿爸口中领授军令,小景同兴奋得两眼放光,小胸脯板的挺直。
“你记住,金殿之上单膝跪,只冲龙椅上的那个人答话,旁人的问,一概不答!若是殿上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太后,双膝跪,不尊太后,只叫她姑奶奶。听懂了么?”
“听懂了!”
“好,上一次雪地中阿爸教你边背边书‘季同舟’三个字,每一个字上都能站下一骑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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