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叶孤城兄妹如何各怀心思,翩跹一连给慕容隽斟了数十杯酒,眼前人依旧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越是饮酒,一双招子越是像被这清冽的酒液洗过一般分外明亮,冷淡地看着宴席中以清谈之名互相结交的众人,只是低声嗤笑,闷头喝酒,而宾客们仿佛也知道他的性子,并没有前来打扰,这堆满酒坛的角落倒是显得颇有市井桃源的韵味了。
无论多醇的酒也会有喝尽的一刻,晃了晃空空的酒爵,看了一眼脚边堆起的空坛子,慕容隽仿佛这才注意到跪坐在身边的女孩,揉了揉翩跹的脑袋,失笑道,“你这孩子倒是真正乖巧,我让你斟酒不过一句戏言,你还真跟过来了,也不怕家里大人怨我拐卖yòu_nǚ。”
顺着慕容隽手中的力道坐下,翩跹懒懒道,“这可真是不巧,我家大人远在千里之外,何况这位大叔看着面善,腰间的笛子更是面善,我还真不怕被拐了去。”
“哦?”慕容隽挑眉看向腰间别着的玉笛,干脆换了个姿势,箕踞而坐,好奇道,“你说你认识这笛子,小小姑娘居然也会涉足青楼楚馆,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既然知道此物来自何人之手,慕容公子如此贴身珍藏,也不怕落人口实。”翩跹顺手就把球推了回去。
“我本闲散之人,又不是杜兄那等清高之士,况且这玉笛的主人引得一众才子豪绅折节相交,又岂是寻常蒲柳胭脂可比。”兜了一圈,却是慕容隽先把话圆了回来。两人你来我往,无人尝有一字提到偎寒和挽风阁的听雪宴,各自却是心知肚明。
“久闻姑苏慕容大名,公子文思敏捷,何不以此求取进身之阶。”翩跹确认了此人就是偎寒口中有相同遭遇的故友,原本想要套出所谓的同病相怜之事,见慕容隽口风甚紧,转而似笑非笑道。
“小小女孩儿懂什么仕途经济,我若是有意求官,何必以文采博取功名,不过是不思求取罢了。”慕容隽伸手捏了捏翩跹的脸颊,眯眼道,“小姑娘想要问什么直接问便是,小小年纪学人家装什么深沉。”
“既然大叔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不过是觉得大叔和我见过的一位名唤慕容芷的姐姐面相有几分相似,所以想要问个究竟罢了。”翩跹暗恼没有及时躲过慕容隽的毒手,退了几步昂首道。也不说什么慕容公子了,一口一个大叔,摆明了顺竿爬,摆出小孩子的样子挑衅。
“芷儿前些日子应当是从燕北回了姑苏,只是不知为何走了水路,依你的年纪说是见过她,还能记清楚她的形容,想必相隔不会太远,莫非你就是她口中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娃?不好好呆在万梅山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那便宜徒儿呢,也不知道给为师送酒来?”一手支颐,慕容隽上下审视了几眼翩跹,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寥寥数语却是让人心生戒备。
看着翩跹一脸纠结的神色,慕容隽笑笑,也不追问,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酒囊,对着嘴小口啜饮起来,不一会儿,皱着一对形状好看的眉毛道,“又没有酒了。”郁郁的样子倒像个大孩子,转身拍了拍还站在原地的翩跹,商量道,“既然不肯说话,想必是偷偷跑出来的,既然如此,小姑娘不如陪我打酒去如何?”
“阁下今日想要从这里把人带走,怕是先要问问我的剑。”翩跹还没有说话,身后一只白玉般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上,来者正是叶孤城。
“叶城主说笑了,慕容隽不过一介书生,怎敢掠天外飞仙之威,况且有事弟子服其劳,阁下倒是可以去燕北找我那徒弟切磋一二,怎么说你们才是齐名的剑客。”嗤笑一声,慕容隽随手轻敲地上的酒坛,看看还有没有酒液残留,头也不回道。
“西门吹雪的剑法是你所授?”闻言,叶孤城寒星似的眸子忽然分外明亮,刺骨的剑气充溢在方圆三尺的空间内,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经按住了剑柄。
“别别别,我什么时候说我懂剑了?”发觉全部酒坛全部被彻底倒空,慕容隽刚要站起身迎面就是恍若实质的凛冽战意,干脆也不起身了,皱眉道。
“你说你是西门庄主的授业恩师?”叶孤城踏前一步,低头冷冷看着慕容隽。
“没错。”慕容隽摊手坦然道。
“你说你不懂剑。”之前环绕在叶孤城身边的战意有多浓烈,此刻他身边积蓄的怒气就有多凌厉。
“是啊。”终于明白了叶孤城的怒气从何而来,慕容隽隐蔽地翻了个白眼,他从来就搞不清楚这些个剑客整日里执着些什么。号称百兵之君又如何,江湖中以其杀人,不过是血溅三尺的凶器罢了,与其余利刃何异,朝中用作礼器,今士人虽依旧佩剑,然剑身多雕龙画凤,样式虽美但无法实用,不过彰显身份罢了,连用作自裁尚且不能,若是真上了战场,又有几人会令士卒舍弃枪戟一类长兵器不用,独取那单手薄刃、难以破甲的剑?
只是不解归不解,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他倒也不会妄加评论,一则惹事上身,二则他四处流离,四海为家,不思进取,倒也没有说别人的资本。所以撑起身子,慕容隽还是淡淡解释道,“我所精通者非是剑法,不过岐黄之术罢了,虽有六艺傍身,武学一道不过略有涉足,并非专精,叶城主想要找人较量却是找错人了。”
“你既为医者,为何终日酗酒?”西门吹雪医术精湛,想不到却是出自眼前醉鬼之手,叶孤城收敛了杀气,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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