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只游隼本是一母所生,被叶孤城和崔清颜年少时带在身边养大,同父同母,自然形容相似,然而即便是孪生兄弟,何况这两只游隼实际上是兄妹,自然在细微处也有着难以分辨的差别。原本跟在翩跹身边那只的头顶和后颈是暗石板蓝灰色,而现在停在翩跹手上的这只却是黑色间缀杂有棕色条纹。只一眼过去,翩跹就知道,这只游隼原本是应该在白云城,而此刻,却出现在了万梅山庄。
狠命咬了咬牙,翩跹知道大事不好,既然游隼在这里,那么叶孤城一定不会再亲自来,游隼的速度有多快,翩跹和清颜传书多次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么她已经晕过去了这么些日子,那么,那么西门吹雪必然已经应下了叶孤城的邀约,只是不知道……现在定下的地点究竟是在哪里。
探究地看向眉心紧紧皱起,紧紧闭着眼睛,深深吸气的翩跹,西门吹雪有些意外。他并非不知道翩跹在外多时,也并非不知道翩跹没有一直安分地呆在陆小凤身边。然而不过是前日,西门吹雪才与叶孤城定下了最终决战的日子。看到叶孤城身边的游隼,翩跹不仅没有为白云城来信而欢欣,反而好像在努力做出什么决定似的,这委实让人有些好奇。
陆小凤如果想知道一件事,他会先去找他的朋友,然后根据搜集来的线索,慢慢破案。宫九如果想知道一件事,他会安排手下千方百计收买可能知情的人,然后把涉及的不能收为己用又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全部灭口。而西门吹雪想知道一件事,他不会做那些花里胡哨的事情,他会握住他的剑,直接问出来。而此刻,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你知道我和叶城主之间的事。”西门吹雪的语气很肯定,在翩跹凝视着那只游隼时,他忽然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忧伤和酸涩,这并不是他的情绪。西门吹雪心境通明,一心问道,前路若有阻碍,便拔出剑来,劈开一条路,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软弱和哀伤。
凝视着不知何时眼角已经跌落下晶莹泪水的翩跹,西门吹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食指,那里残留着一道浅浅的还没有痊愈的痕迹。那夜翩跹醉倒在他怀中的时候,西门吹雪就觉得他的心境出现了一道障。如果不能破开这道障,那么他在剑道上将再也不能前进。而在他拔剑而舞,破开心障的时候,原本滴落在榻上的血全数消失,而后,翩跹再次神秘地出现,现在他又能感受到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那么,是破而后立之的过程中自己以血肉为引,因而人与剑更加契合?欧冶子铸纯钧之时,日日呕心沥血,剑成之日,力尽神竭而亡。阖闾使干将铸剑,先使童女三百人祭炉神,后以铸剑师干将之妻莫邪祭炉,遂成二剑。赤霄原为生锈的铁棍之形,后斩白蛇,方才显出原形,刃如霜雪。
西门吹雪不信鬼神之说,然而自翩跹现身以来,每一个凶徒在剑下丧命,翩跹便会隐约长大一分。凡是遇到独孤一鹤一般的对手,更是和自己的心境一般突破桎梏,登堂入室。
身与剑合,剑与神合,剑随心动,以心神为引,江南燕北何其之远也,人剑之心何其之金也。心神合一,故而一夕之间,剑灵可飞越千里,血肉为媒,故而剑心既动,执剑之人心神随之而动。至于名剑以剑主精血饲之,以磨砺自身的传言,西门吹雪微微一笑,看着眼前已经收拾好神色,开始撑着头思考怎么回答的翩跹,从知道翩跹存在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来没有担心过这样的事情。
自十四岁之后,再难遇到敌手,每一次他的剑锋夺走一个人的性命之时,西门吹雪就会觉得寂寞,站在高处的寂寞,难遇敌手的寂寞,一个人孤独行走在问道之路上的寂寞。遇见叶孤城,是两柄绝世神兵相遇时的悲鸣,在追寻剑道的路上,他们尽管走着不同的路,却踏在同一个高度,跋涉向同一个终点,能遇到叶孤城这样的知己和对手,西门吹雪死而无憾。
而遇见翩跹,是剑心和道心融合的欢悦,如果想要追寻事物的极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超越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西门吹雪知道“超越”决不是件简单的事,更不容易,无论你要超越什么,都一定要付出代价。而在追寻剑道的路上,他的剑在某种程度已将他与俗世隔绝。
每一个学剑的人,如果能够走到一定的高度,他的面前就会出现一扇门,一扇只属他自己的窄门,这扇门是生死之门,也是入神之门。而在某一个夜晚,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再次认识了他手中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在追寻入神之门的路上,踏入生死之门的路上,在冰冷寂寞的问道之路上,西门吹雪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既然西门吹雪已经看出自己知道决战的事情,翩跹也不会再刻意隐瞒,何况这件事情知道的并不只是白云城和万梅山庄的人,翩跹有把握,此刻大江南北,半数以上的武林中人都知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要决战一事,也早已做好准备来围观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决战,所以她很坦然,“我之前听到了风声,但是,我并不知道你们已经做好了决定,也不知道你们把时间和地点定在了哪里。”
“你可还记得去年的月圆之夜?”沉吟片刻,西门吹雪走到翩跹的床前,右手按住剑柄道。
西门吹雪的手扶住剑柄的那一刻,翩跹心中亦是一跳,好像那只干燥而有力的手,此刻不是按在剑柄,而是按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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