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天气逐渐凉爽起来,叶瑄窗前几株墨菊开得正好。
叶琨伸出手指玩弄那些罕见的黑中透着血色的花瓣,心情依然烦躁,在昌州督战的时候,他又一次央求父亲放出生母,允许她安享晚年。
叶启楠冷眼扫过叶琨,没说话,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警告,却不知叶琨哪里来的勇气,跪在父亲跟前又说一遍。
叶启楠压不住火气,一记窝心脚踹上去:“是军人,就给我顶天立地的站着!”
父亲的军靴有多重只有叶琨自己知道,只觉得胸闷喘不上气,肋骨像断了一样的疼。叶琨感受到他的怒火了,却许久也爬不起来。
“愿意跪,脱了这身军装。”
叶琨硬撑着跪直了,解开一粒粒纽扣将军装脱下来,搭在手臂上,低垂着眼睑,却比昂首挺胸更显倔强。
战局紧张,叶启楠不想动手打他,父子俩一坐一跪的拧起来,指挥部里来来往往的人无不惊讶唏嘘,都知道叶家驭子严厉,叶参谋长将近三十岁的人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办公室里,也着实吓坏了不少人。
直到天色暗了,叶启楠扔下手里的红蓝铅笔,疲惫的揉捏着眉心吩咐叶琨起来,叶琨还在犟,还要再提彭媛媛,让父亲恨之入骨的生母。
叶启楠彻底失去了耐性,一脚踹上去,抡起指挥鞭劈头盖脸的打。叶琨许久不挨打,倏然挨到这疾风骤雨般的鞭子,疼的两眼发黑,意识都模糊了,却打死也不松口,他从小就是个极拧的人。最终还是被赶来的父亲的几位老部下劝解下来。
叶启楠气得头晕,将人们轰赶出去,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叶琨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用手一摸,火辣辣的疼,他跌跌撞撞的站稳,拾起地上的军装披在身上,将自己打点的不显得太过狼狈,然而军装立领,也掩不住脖子上那道明显的伤口。
叶启楠也看到叶琨脖子上的伤口,伤口开始渗血,染在黄绿色军装领口上,深得刺眼,他的儿子,流的是他的血。
是彭媛媛的,也是他的。
他有些后悔刚刚漫无目的的乱打。
“滚回家去,别在外面现眼了。”叶启楠的声音很乏,却听不出情绪:“你若心心念念想着她,自可带她走,你现在一身的本事,离开叶家,还愁养不活你们母子?”
叶琨愣了愣:“父亲……”
“走吧,回去吧。”叶启楠扔下一句话,转身开门离开了。
战局紧张,叶琨却回家了,靠在叶瑄的窗前拈花逗草。
他的岳父钱老板来了好几次,劝他带舒月出国避难。他多想带生母、妻子和未出世的宝宝离开,给媛姐治病,让妻子远离战争安定的生产,让儿女不再吃他们兄弟的苦。
可是他走了,父亲怎么办,三太太怎么办,前线的战局怎么办?不是没有试图逃过的,家族的印记已经深深刻在他的心上,哪里逃得掉。
“你别折腾它们。”叶瑄挪动轮椅到窗边,不满阻止叶琨。绕过叶琨去关照他的墨菊。
仆人将煎蛋和牛奶送到叶瑄房里。
“我在先生那儿吃过了。”叶琨说。
“在前线吃不好,陪我再吃一点。”叶瑄在煎蛋上加酱油,拿起刀叉:“见过席先生了?”
“见了。”叶琨道:“说了会话。”
叶瑄吃着东西,没接话。
“先生提到《推背图》第三九象,说:‘鸟无足,山有月,旭初生,人都哭。’金叹圣推断,此象疑一外夷扰乱中原,必至鸡年始得平也。”
叶瑄哂然,宽慰他:“此类谶书为历代所禁,不断被篡改,本来面目早已渺不可考。”
叶琨则不以为然,轻声道:“再过八年才是酉年。”
倾国之力,还需八年……
“什么时候回昌州?”叶瑄转了话头。
叶琨欲言又止,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着实是你任性了,尽早回去,跟父亲认错。”叶瑄什么都知道,却只随意劝了一句,没有提到彭媛媛。
“知道了。”叶琨答应着。
“咱们做子女的,太让人操心了。”叶瑄望着窗外感叹。
叶琨不知道叶瑄何来的感慨,又转念一想,突然问:“雨萌呢?”
“跑到什么‘红大’,给人家编译教材去了。”叶瑄无奈的笑了笑,又反问:“叶珣呢?”
“第二次合作达成了,他和陈济在忙改编新军。青城现在是国共合作的楷模。”
后一句话,听不出褒贬,叶瑄无奈的摇头:“赤军惯会下闲棋、烧冷灶,你看好他们罢。”
“他们是青城军的新锐中坚,忠诚纯粹,可不是什么闲棋冷灶,倒是雨萌,合作都只是暂时的,叫她适可而止,别太天真。”
合作,是指两方或多方为达成同一目的,共同操作。人心齐尚且不易,何况心不齐。因此合作,并不仅仅是南京代表团谈判得来的一纸协议。
新军办事处的梁主任仆一上任,就带人搜查了楼上所有设施,一盏台灯、一支钢笔都不放过,他拿起电话向叶珣提出,要求重装电话线,将接线员换成他们的人。
叶珣穿一身挺括的中山装,却保持着军人特有的笔挺的身姿,他的头脑越发睿智,决策越发果断,与年轻时的叶启楠一般无二,走到哪里,都再难让人想起初来青城的那个十七岁的青涩少年。
对于新军的合理要求,叶珣通常比较爽快,但是这次叶珣为难了,重装线路更换人员,通讯处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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