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从陶令身后纵马而出,正是断水侯,此刻面色肃然,沉声道:“是本侯给的胆子,古统领觉得有何不妥么?”古峙大惊,今夜行动极是机密,怎地连断水侯都惊动了?微一迟疑,行礼道:“见过侯爷。”举止间已颇有些进退失据。断水侯寒着脸毫不理睬,眼带征询之色,向李冰望来。
李冰面色惨然,观古峙此刻举止,远亭多半已遭毒手。但此事关系太大,若不亲眼相见,亦不敢断然下结论。向断水侯走近几步,心中筹措着解释的言词。
王宫之内火光渐渐熄去。一个狼疾军伍长踉跄跑来,惊惶之下连断水侯都没瞧见,向着古峙颤声道:“禀…禀统领,皇长子他,他不幸……”眼中尽是惊惶之色,不敢再说下去。断水侯大惊失色,喝道:“皇长子怎样了,快说,不然本侯立时斩了你!”那伍长见一向温文尔雅的断水侯发怒,吓得浑身发抖:“皇长子他….被刺身亡……”几个字讲的结结巴巴,听在当场众人耳中却无异于天塌地陷,皇子被刺,疏忽职守那可是灭族之罪。更何况长子远亭极有可能便是撵昀未来之主。此事太过骇人听闻,人人俱是呆立当场。
断水侯身形一晃,几乎落下马来。面色瞬时变的极为难看,向陶令喝道:“带兵入宫,本侯要亲自搜查刺客。”李冰一直盯着古峙,见他目光中异芒闪烁。心中一动,忙向断水侯道:“侯爷不可,神机营强入王宫,恐惹朝野非议。”断水侯缓缓恢复平静,醒悟道:“小冰,陶令二人随我入宫。”转头向赵永道:“你率人原地侯命,若事有不妥之处,不必顾忌!”这番话言下之意显然已是对狼疾军起了戒心,暗示神机营若情况有变,随时都可强行入宫。赵永及神机营将士均是高声应和。
古峙眼看着断水侯,陶令,李冰三人进入王宫。心中百味杂陈,眼前突然浮现起二十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在寒风中蜷缩街头,无助的品味着死亡前的恐惧。是那个人轻轻抱起他,在他宽阔的臂膀里,少年得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丝温暖。他授少年绝技,且让其加入军旅以做磨练,却严禁少年向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
“我辈男儿立于天地,凭的是手中剑,胸中计。而非他人之力。”王逸孤傲的身影,寂寞的笑容仿在眼前,古峙那在惨烈沙场上都冰冷如铁的心,此时竟有些酸涩:“恩师,弟子定会助少主成就大业,为恩师雪冤,还我王门浩浩雄风!”仰头望向深沉夜空,无数火星悠然飞升,明灭之间竟似将古峙的几丝魂魄也带入那无边夜色中去。
王逸在天之灵若知撵昀今日若此,又会作何感想?冥冥中的命运捉弄,又能怪得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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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远殿。
虽然结果早在李冰预料之中,但目睹远亭颈中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李冰仍禁不住全身发冷。自己终究是慢了一步,无法阻止这兄弟相弑的人伦惨剧。远亭面色安详,平仰于床,显是在梦中被人以快剑取了命去。致远殿的廷侍廷女,当值护卫均是人人低服于地,浑身颤抖。
断水侯面色铁青,面色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今夜四门当值校尉,服侍皇长子起居一众廷侍,都拿下听候发落。”转头向陶令道:“敲响定国钟,朝臣连夜议事。”那定国钟乃是撵昀开国之主鲁王所立,非到亡国灭族的紧要关头,决不能轻动。撵昀立国四百年,不过敲响两次而已,一次是韩堂风挟风雷之势席卷撵昀,另一次便是怀安侯兵临鲁定百里之地。而今定国钟再一次响起,将震碎多少人梦中的宁静?
钟声在夜空中远远传了开去。断水侯低声向李冰道:“小冰你回去早做布置,府中一切,随你任意调动。”李冰点点头,面色凝重:“侯爷切记,议事之时不可轻言,以免小人趁乱取巧。”李冰虽已料定是古峙所为,但无凭无据,若轻言指证,只会徒乱大局。更何况此刻指证古峙甚或远举,反让远志有机可趁。
一念至此,李冰心中一惊,隐隐察觉自己从德布门前古峙现身,料知远亭已遭不测之时,心中便存了事已至此,不若牺牲远亭以换大局安定之心。虽然李冰自问并非假仁沽名之辈,但背上依然冷汗淋淋,“小毒成就大仁,小仁方是大毒”,这千古无奈之事,自己终究是避不过,逃不了。
现下最为紧要的,是如何面对远亭叔父刘不弃及萧敬。惠灵王惊崩,军心本已不稳,如今再有皇长子被刺,若不能给撵昀臣民一个令人信服的交代,局面便有失控之势。
那幕后谋划之人下一步棋,又将是如何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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