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一切都源自周武王分封诸侯,以《周礼》治天下的八百余年的传承。
《周礼》的治国理念是“以人法天”,讲求人与自然的联系,主张社会组织仿效自然法则,因而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说,而《周礼》的核心就是“礼乐制度”,就是所谓的“尊尊、亲亲”,“尊尊、亲亲”的核心就是宗法制、世袭制,就是维护等级制度。
“以人法天”是什么意思?仿效自然法则。自然法则是什么?一切按照规矩来,不要违背天道。百姓要做顺民,百官要做顺臣,父母要慈爱,子女要孝顺,各阶层之间要讲究尊卑,要维持等级。奴隶主可以宰杀奴隶,但奴隶不要造奴隶主的反。
从春秋到战国,从三家分晋到田氏代齐,从管仲变革到商鞅变法,宗法制、世袭制逐渐没落,礼乐制度崩溃,代之而起的是霸王道,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天下第一,谁天下第一谁就是天地法则。我就是要灭你,你能奈我何?
诸侯国争霸兼并,彼此是竞争关系,那么君臣之间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时代的君臣就是雇佣关系,君可以炒臣的“鱿鱼”,臣也可以炒君的“鱿鱼”。今天君臣合作愉快,大家你好我好,明天反目成仇,一拍两散。伍子胥可以灭自己的故国,鞭尸自己的旧君,可以说把“礼乐制度”践踏得一干二净。这个时代类似于当今的商场,公司之间互相竞争,而公司的职员都是雇佣而来,大家争的都是利。太史公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社会,哪来的“礼乐”和“和平”?
礼乐制度崩溃,造成的恶果就是中土分裂,造成了春秋战国六百余年的战乱。中土人就在思考,为什么“礼乐制度”会崩溃?为什么尊尊亲亲会失败?为什么当年的“乐土”变成了今日的炼狱?
于是百家争鸣,诸子大贤纷纷著书立说,试图寻找一条“救世”之道,而师从《周礼》,重建“礼乐制度”,就成为“救世”的主流思想。原因很简单,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当年的“乐土”是他们唯一的“经验”,唯一的“救世”之道。
当中土再一次面临统一的契机,但中土六百余年的战乱即将结束的时候,如何维持统一,如何维持和平,自然就成为所有人必须思考的问题,而理所当然的,“礼乐制度”成为他们最佳的选择。既然不能创新,既然不知道创新的东西能否维持统一和和平,那当然就“师古”,就选择曾经成功的经验。
“师古”和“从今”的思想碰撞太激烈,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大,“师古”也罢,“从今”也罢,在利益面前,社会各阶层都要殊死搏斗。
这是时代的局限所决定的,秦王政避免不了,王翦也避免不了,诸子学说的代表人物同样避免不了。
唯独宝鼎不一样。宝鼎的传承是什么?三纲五常。三纲就是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其具体化就是五常,仁、义、礼、智、信。即便经过了近代百余年的“**”,这种深入中土文明血液的传承依旧存在,存在于中土人的灵魂深处,即便你不承认也不行,它就是存在你的身心之中,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任何时刻,你一抬头,一思考,它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
所以说汉武帝伟大,但更伟大的是董仲舒,这位空前绝后的儒学大师造出了“君权神授”的理论,然后在此理论上造出了“三纲五常”。某个时代的中土人把孔圣人打入了地狱,其实这是一大冤屈,孔圣人的儒学和传承中土两千余年的儒学是一回事吗?该打入地狱的是董仲舒,而不是孔圣人。天上的孔圣人因此泪流满面。
宝鼎和这个时代的人,不,应该是和这个时代的贵族,和这个时代的诸子大贤们,其传承完全不一样,宝鼎无法从思想根源上理解他们,所以双方的所思所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宝鼎坚持中央集权,但要以封国制做为帝国高度中央集权制的过渡,而这个时代的贵族们想到的不是过渡,而是永远的分封,彻底的分封,这不仅仅关系到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还关系到中土的统一,中土的长治久安,更关系到能否实现他们心中的乐土。
从王翦对军权的争夺可以揣测到他对功勋的渴望,从他对功勋的渴望可以揣测到他对分封的强烈追求,由此可以推测到他们这些贵族对国策变革的实际态度和真实想法。假如王翦率庞大军队进入燕国,辅以宝鼎的国策变革制度,王翦是不是有可能挟武力而封国?
宝鼎由此更加坚定了自己对军权的控制。军队必须控制在我老嬴家的手里,否则国策一旦开始变革,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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