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带着易久朝着湖边走去,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之前影影绰绰的影子变得逐渐清晰起来——几只毛茸茸的狐狸——当然,对于当时的易久来说它们看上去更像是尖嘴的土狗,正站在湖边浅水的地方,后脚直立,前爪勾起,抬着头朝着月亮作揖。只不过狐狸的腰身太长,像是人一样直立还是显得滑稽,那毛茸茸如同掸子一般的尾巴不停地在它们屁股后面乱甩,看上去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怖。几个圆溜溜的黑影在它们作揖的同时,不时地被扔向空中又掉回它们的两爪之间,就好像这个时候站在易久面前的不是披着皮毛的畜生,而是周末集市上敲着大花鼓顶着盘子做些粗坯杂技讨生活的艺人一般。
易久睁大了眼睛,诡异的场景让年幼的孩子本能地感到有些害怕,他稍稍往姥爷的背后退了一些,可还是觉得好奇,便从袖子后面探出头,小动物一般向着那几只狐狸张望。一不小心,
踩到了一根树枝,“咔嚓”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狐狸们猛然停下了所有的举动,齐刷刷地朝着易久和姥爷望过来。它们的眼睛在夜里就像是灯泡一样,亮亮的。
易久紧紧咬住了嘴唇,这下连头也不敢往那边探了,只晓得牢牢环住姥爷的腰,心里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别怕。”
姥爷拍着他的头,带着他朝着湖边走去。
几只狐狸愣愣地举着前爪看着姥爷,然后像是受了惊一般,骤然缩起脖子,飞快地四散跑开。啪啪啪,易久耳边顿时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踩水的声音,他这才敢抬眼看那些狐狸,却发现那些畜生们早就不见踪影,清澈的湖水里七零八落地掉着几个白色的东西。
“啧啧,倒霉东西。”
姥爷摇着头叹气,松开了易久让他站在岸边等着,自己却趟了水,把狐狸们拉下的东西一个一个捡起来,然后整齐地堆在湖边头凸起的大石头上。
“哎呀……”
这一下,易久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楚了那是啥——几个笑眯眯,咧着嘴的白骷髅头。
易久吓得不轻,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结果踩到一块湿漉漉的石头,砰的一下摔了一个屁墩。
“嘻——”
一声轻笑如同烟云半顺着他的耳郭流过。
这下,易久整个人都呆了,眼睛直瞪瞪地看着他姥爷,眼眶里两泡眼泪眼看就要掉下来。
姥爷恰好也在这个时候回过头,目光掠过易久,直直对上了他身后的位置。随后,那老菊花一般皱纹纵横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某种带有默契的苦笑。
“没事莫吓人咯!”
他有些嗔怪地冲着那抱怨道。
“你家孩子胆子真细。”
软软糯糯的声音至易久身后响起来,然后他就被一双软而细白的手给牵起来了。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孩。苍白的脸上镶嵌着一双透明的,黄色的大眼睛。黑漆漆地长发杂乱无章地披散在他被背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他握着易久的那只手也同样泛着潮湿的气息,冰冷而柔软的触感让易久打了一个激灵。
他着迷地看着红衣服的男孩子,直到很久以后他都还记得那个人身上旧旧的红衣服,像是七十年未曾出嫁的女孩儿压在箱底的嫁衣一样,暗红的底子上铺着陈旧的灰,恹恹地几乎可以吸住光。
就跟他的眼神一样。
从男孩的身高和那依稀带着婴儿肥的脸上,他看上去就像是跟易久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般,可是他脸上却带着一股当时的易久不明白的神气,不像是个孩子,倒像是已经经历过风霜雨雪悲欢离合无数次的老头子一般。
没错,就连他看向姥爷的目光,也像是个老头子看着自己逐渐长大的孩子一般。
易久多多少少感到有些怕,他想要抽手,却被那人给捏紧了。易久眼角忽然瞟到那人另外一只手上捧着的东西——白森森的,咧嘴大笑似的头盖骨。
……
好吧,这下易久又不敢动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易久的情绪,那孩子僵着脸将易久带到姥爷旁边放好,然后膝盖都没有弯一下地直直一跳,易久什么都没看清,他便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之前姥爷晾头盖骨的那块大石头上。
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脚从红色的衣摆下露了出来。那是两只绣得乱七八糟的绸缎小鞋子,仿佛是满月婴儿穿的那样的大小。□出来的脚背上覆盖着细细的绒毛,爪子在细小的鞋子里紧紧地绷着,可以看出兽类后肢的形状来——这是一双穿着鞋子的,狐狸的后脚。
易久觉得又紧张又好奇,但是姥爷那种如同老友般熟悉的态度,却安抚了小孩子的慌张……更何况,姥爷在那只狐狸做好之后,就举起了手中放着炖蹄髈的茶缸。
狐狸的黄眼睛在月光下亮了一下,但是却并没有露出那种粗俗的垂涎欲滴的表情。他就像是旧时候的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带着一种旧式的循规蹈矩。
“额特地给你做的。”
姥爷说。
“哦。”
狐狸倨傲地点了点头。
易久忽然觉得有些不高兴,姥爷做的蹄髈多好吃啊,他姥姥可烧不出那样好吃的蹄髈,狐狸凭什么表现得这么平淡啊。
想到之前吃到的那一小块肉,他又有点饿了。
姥爷却并没有注意到易久的愤愤不平,他殷勤地揭开了茶缸的盖子。厚厚的陶质容器即便是离了火,也依然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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