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道:“息霜?你叫息霜么?”那人道:“正是。息神之息,雪霜之霜。此乃汉人文字所译,九译之后,其音自是变了不少,我们本族的文字却并非如此。”妇人一时好奇心起,指着余人道:“那么他呢?他呢?他呢?”
那人挨个绍介:“此是别目,此是顺雷,此是达夏,彼二人乃侯田式,帮贝。”那最先发话的是侯田式,挨鞭的是别目。妇人笑道:“名儿真奇,直与我楚人的不同。”
那月氏人息霜道:“敢问小娘子……”妇人道:“你既问起,又非我楚人,告诉你也无妨。若你是中原的,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我姓正,名蕊,一止之正,花蕊之蕊。”
息霜赞道:“好名字,”又道,“——那西湘村,还望不吝告知路途。”正蕊道:“会说与你的,——我便居于西湘村!本可与你等引路,此衣裳还须得再浣洗浣洗。是走是留,请自便罢!”当下又回至江边浣衣。
此次浣衣自是容易非常,不须捶,只须将衣裳往江水里一漂,提起时泥沙俱落,便拧干放进木盆。转瞬间几件衣服又已全部浣过。月氏人择的是“留”,六人驻骑当道,望着浣衣妇正蕊身影出神,莫不觉本族女子虽貌美者无计其数,但像正蕊这般语笑皆嫣然,朱唇柔声的实是无有一人。月氏人久居于西北之陲,惯见的只是本族女子,其实月氏女子中自有其美者,倾国倾城,胜过正蕊何其多也。然失便失在见惯,——需知再美丽婉柔动人心魄的女子,朝夕相对愈久,愈失其美貌,反是初见的女子最美。那息霜原是月氏王的身边小侍,实是万分想博王欢心,奈何总无机缘。此次因精通中国之语,被月氏王派到楚地办事,常欢喜莫名,思欲为王立一大功。刚得正蕊点拨,知此妇人聪慧异于常人,况月氏人不计婚否之嫌,若将之献给王,那真真是大功一件。
正蕊端着木盆到得路上,见月氏人还没走,嫣然一笑,当先领路道:“跟我走罢,到西湘村!”一行人缓缓奔西湘村而去。
仄上一条小道,行不多久,又转过两块相连的田畴,眼前竟霍然而跃上另一番景象:一座小小山丘,周遭只见几间零零落落的瓦房,此一座彼一座,似是分开,又似是紧接;有竹林树木掩于其间,恍是人间仙境。引路的正蕊道:“此便是西湘村了!房屋围着的姑且算是山的山叫做涉河山。”那侯田式古怪一笑道:“中原人真是可笑得紧!这也叫山?那阿尔泰呢?”
息霜忽道:“果然好一个西湘村!小娘子,你道我月氏之地如何?”正蕊头也不回道:“也不如何!”息霜道:“月氏人如何?”正蕊道:“更不如何!”
息霜冷冷道:“我月氏王怜花惜月,威加于西北之荒,你道又如何?”正蕊道:“你承认了你认识月氏王了罢!那也不如何?”
息霜道:“我不会你楚人说话的弯弯曲曲,一句话中的真实意思往往要绕半天才说出。请直说罢,你愿去有愿去与我月氏王为妻吗?”正蕊霍地转过身来,瞪视着息霜,息霜亦是瞪视着她。息霜着的兽皮又散发出酽酽的腥膻味来,正蕊不由退了一步。
息霜道:“若你嫁与我月氏王,麟角凤觜,兽骨禽羽,任你挑亦不尽!”正蕊道:“我好稀罕么?我不是月氏女子。纡金佩紫我都不贪图,更遑论兽骨禽羽!”息村故作样子叹息一声:“可惜由不得你了!”一挥手,身后转出两骑来,乃顺雷与达夏,策马一步步欺近来。
那美妇人正蕊一步步后退,眼看着马蹄向自己立身之处践踏来。一时间,心中凄苦无限,因何要与之搭话呢,虽不搭话也许亦有此劫。她一步步后退……端着木盆弦的手已津津湿。阳光仍是猛烈,洒在月氏人的赤膊上,洒在那瘦而精悍的黄骠马的鬃鬣上,洒在正蕊的头上,身上,衣服上,心上。
顺雷与达夏翻身下马,便要来擒正蕊。那帮贝见她犹自后退,策马上前一步,恰好堵住她退路。月氏人狩猎之时,便这般先围住,继而射杀。所不同亦所幸者,正蕊非是猎物而已。
正蕊叹息一声,想此是命也,村里人的流言蜚语几欲杀人,都道我克死了自己的丈夫与儿子,也许是罢;那么西湘村还有何可留连之处呢?不如嫁与月氏王,了此残生算了。我应高兴呀,怎地却高兴不起来。只听哐一声,木盆翻落地上,浣过的衣裳全抛了出来,像是凌乱的一颗颗心全抛了。浸滴在木盆底的水化为一股,汩汩流出。
正蕊双臂一紧,已遭拿住。顺、达二人力气极大,就这般架着就走,轻松而奔,浑若无物。绑好,被掷在一匹马上,正蕊脑子一片空白。
息霜发令道:“你二人急把她送回给月氏王,便道息霜专从楚地三千佳人中为月氏王所择。不能出差错,一切小心在意!”顺雷、达夏齐声答:“是。”二人上了同一匹马。
正欲驱马奔腾,倏忽之间,仿佛是风送来的,马前已奇迹般多了一人。
此人一袭蓝色长衫,背向着他们,正自蹲着,把抛了出来的衣裳一件件往木盆里装。岂难道这又是命?何也偏偏他来相救?正蕊发见此人正是江边的那男子,心中伴喜伴悲。
息霜沉声道:“何人来此?”那男子理也不理,兀自提起件衣裳,细细的抻了一抻,轻轻置于木盆中。顺雷、达夏二人对望一眼,心意相通,擎出长蛇似的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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