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夫人面色稍霁,她不为那月工说理,却隐约不悦地接口道:“不错,正这一人,看着要坏大事,按说兴庆府里有的是能奏羌笛的月工,奈何时日有限,不好四处招选,倒又要为诸国使者讥笑,只好束手无策要以别的乐器代替羌笛,生恐雅量有修养的拓跋先也听出破绽,没奈何时,听到这里羌笛声声,造诣已不在那该死的贱婢之下,遂来相约。”
徐涣心中愠怒,虽兴庆府快活林里的乐师既身份低微,又是在兴庆府中,与他当无半分干系,却他只是要怒,纵是个投敌的奸贼走狗,是杀是剐也该唐人来为,拓跋先也算甚么贼鸟,他敢下手!
回观卫央时,见他神色讥诮,自知是对彩夫人那一句“拓跋先也有雅量修养”,怒心稍稍落些,思索着问道:“原来是这样,敢问所需月工,是奏雅乐,是奏风乐?”
彩夫人并无喜悦之处,一副早就料到徐涣有如此一问的姿态,口中却笑着赞了一句:“看来咱们没有找错人,雅乐风乐之别既知晓,当都相善。”
徐涣是个谦逊的人,当时摇摇头:“略都知晓,古乐能奏出大约的音调,精通是不敢当的。”心里却哼道,“李逆诸贼,化外蛮夷而已,焉知雅乐精妙,风乐潇洒?姊姊那样的乐中高手,自然不屑理睬这些个胡儿贼虏,听说这彩夫人与黄大家颇有几次往来,却不知这贼婆娘,她能得甚么乐法的精粹神妙,连黄大家也与她往来?”
那说话的乐师扬声笑道:“哎唷,但凡谦逊的,定有过人之处,小郎君这略都知晓颇有些气象,却不当精妙之称,可教咱们又安下心来了。”
她这奉承的话说的好,彩夫人心里欢喜,笑道:“你这浪蹄子,须不可坏了眼前头的大事——又作甚么古怪,怎地不敢当精妙了,你又安心下来了?”
卫央微微皱眉,这乐师若真是暗士,行事未免不周了。彩夫人人上人,教她这一句添了助词的说笑,想必对这些世人当作小人的月工而言是不得了的事情,与她同来的乐师们,多有嫉妒不屑的,如此招摇惹众目,怎能当好暗士间谍?
想必她也有过人之处罢,据说当年国战的时候,魔都的交际花出身的间谍可多得很,也了不起的很,卫央不谙此道,最精妙的理解,他也得不到。
因彩夫人转过头瞧着徐涣,卫央光明正大地往门口瞩目,瞧着赵子长露出疑问的目光。
赵子长微微点头,努嘴一指站在彩夫人旁边那乐工,瞩目片刻将目光移开,在其余众人身上飞快转了个来回,向卫央再次微微摇了摇头。
卫央明白,赵子长这是说在这里的众人里,只这个教他不喜的乐师是密营的暗士,是可以放心的,其余都不是,抑或不可放心。而如今卫央三人既允要随彩夫人去前院里做事,赵子长便要将这暗士乐工作联络的人,也是唯一交联前后院的人。
得到赵子长的肯定,卫央再看这乐工时,心中便带上了亲近的叹息。
这个女子,是个放浪形骸的乐师,丰腴细嫩的肌肤,照耀诱惑的体态,未有言辞三分笑,不见鸩水催骨毒,面带笑藏十分fēng_liú,目含春掩入骨勾引,耀眼的最是胸前波涛,一声说话一声笑,那丰鼓的双丸颤巍巍上下动荡,惊心当是故意留出一尺水绿边子双手可握粉红底的裹胸,冷天里更显亮白的丰腻腻胸口上,锁骨与脸颊勾出交映的情波。
虽“未经人事”,卫央也知这暗士恐怕这几日定有一时是从那个拓拔野先的榻上起来。
他可不去想甚么职业道德与工作要求,族人为敌所侵略,那便是他的耻辱,在兴庆府外头时听说这拓跋先也是为呼杨斩杀的拓跋雄的儿子,老一辈既斩了老贼的狗头,这小贼么,卫央觉着该是他来斩杀,义不容辞。
至于别人要怪他帮亲不帮理,那也没法子了,族人再坏,也须我族法处置,纵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好,干他人鸟事?何况到底这暗士是大唐的英雄,卖笑风尘里,挥泪夜半风,她脱一层衣服,卫央便想要扒敌寇一层皮,这笔账,怎么的也都要算回来。
唐人里高官显贵们造的孽,卫央虽肆无忌惮也知那是没有法子去做再大的改变的,他穿上了铠甲,跨上了战马,至少与他并肩而战的锐士们的屈辱,该由他来讨回洗刷。
一时之间,卫央原有的厌恶与鄙弃,竟在这一刹那都成为了爱惜与敬重,只盼这些好同袍的心没有死了,待回头,千方百计也要为将重于生命的清白也委身于贼的英雄讨个安稳的余生。
他却不料自己这深深一注目,那暗士乐工心里已再忍不住澎湃的情感了。
她确是潜伏在快活林里的密营暗士,是赵子长亲自联络的,因是乐师楼的副管事,使手段诈取套现的情报不知有多少,每日只盼着王师能到兴庆府,哪怕是侦骑能来,那也是好。这时代里,人世视女子妇人的贞洁虽没有到变态的地步,到底不复有盛唐时候的心怀,将清白换取在快活林里打滚的身份,她怎能不知这余生怕是要没个出路了。
自少年入兴庆府,至今数年已过,与她联络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始终却不见有王师来过,到底她始终没有忘却使命,心里的祈盼一再消沉,毕竟没有消失。
就在今日,见到赵子长的刹那间,暗士觉着,她这么多年的祈盼怕是要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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