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楼沉吟片刻,道:“罪臣以为,这地宫乃佛家圣地,而天牢是监禁罪囚之所,二者实无可比之处。”
皇帝微微冷笑,道:“只要——朕乐意,这佛家圣地未尝不会变成牢笼。”他一字字缓缓将这句话说出来,一双眼紧盯着唐初楼,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诸如惊惶、畏惧、沮丧或者无措等等之类的神情来。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唐初楼脸上的表情始终淡然镇定,不见有一丝波澜。
他静静看着皇帝,眼光并未有分毫的闪避和退缩,启口道:“这便是陛下带臣来此的目的?”
这话却是问的直接,皇帝忽然有些高兴起来,看来唐初楼也并非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持重,多少还是为他之前的话所触动了,他忽笑了笑,道:“也不尽然,朕听说十多年前相爷曾陪太后来过此地,故地重温,相爷可有想起当年的什么事?”
唐初楼一怔,道:“圣上只怕听差了,这地宫罪臣也是第一次来。”
皇帝本是坐着的,这时便霍地站了起来,负手走至唐初楼身边,道:“别再跟我绕圈子,朕没功夫听你这些话。”顿了顿,咬牙又道,“那日在天牢,你跟太后说的,朕全都听到了。”
说这话时,他的语声压得很低,唐初楼却觉耳旁炸起一道惊雷,一瞬脸色煞白。
“皇上……”他乍然抬头看向皇帝,饶他城府深厚,此刻也不免有些慌乱难堪,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关于他与太后的那些秽闻,坊间流传已久,皇帝耳朵里怕早就听了不知多少,只是道听途说是一回事,当真坐实了却是另外一回事。
唐初楼仔细回想那日曾与太后说过的话,忽然想到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心里顿时咯噔了下。
皇帝别转脸却并不看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半边满布阴霾的俊美侧颜,他的眉骨略高,双眉乌黑浓长,翩然若飞,眼窝却是微凹,外深邃。这般看来,倒真同年轻时候的他有几分神似。
唐初楼心潮起伏,慢慢转开眼,垂目不语。
这许多年,他从未将太后所说的那些话当过真,一直都当那是笼络、挟制他的一个谎言。毕竟那时皇帝年纪尚幼,又是初登大宝,羽翼未丰。太后为保全她母子二人,这般做也在情理之中。
可方才那一瞬,他心里竟忽有几分动摇。
也许,或者,太后当日那些疯话,并非是诓他的虚言呢?
又或者,他其实早便是信了的,不然又岂会对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手下留情?终致落到眼下这个结局!
只不过,即便这一切是真的,皇帝当真是他唐初楼的骨肉,他又能如何?难道还能相认不成?为着江山社稷的安稳,他也不能意气用事。而如今,皇帝既知此事,又岂会容他活在这世上?
这便是皇帝之前所说那句话的真正用意。
只要皇帝一句话,今时今日便是他唐初楼的死期。
想到此,唐初楼不觉苦笑,便听皇帝问道:“朕问你,那日太后在天牢中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唐初楼道:“那不过是太后安抚臣下之言,陛下您其实不用放在心上。”
他答的很快,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思索,也没有特意问是哪些话。
皇帝侧目睨他一眼,在心里轻嗤了声,缓步走回去坐下。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老奸巨猾自有老奸巨猾的妙处,同唐初楼这样的人说话确是要省心的多,不需要一句一句同他交代清楚,尤其是这等尴尬的事情,两下里都不能说的太明白。
而唐初楼也够知趣,没有装疯卖傻。
甚至还在有意无意顺承他的意思。
说来这也算是他想要的最好的答复了!
皇帝居高临下注目看了唐初楼半晌,也不知怎样,心头竟有些莫可名状的情绪涌动,微挑了唇道:“是么?”
唐初楼道:“臣虽愚钝,常令陛下失望,但太后却是陛下的生身母亲,母子连心,自事事以皇上为重。想是受了人挑唆,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担心臣愤懑不满对陛下不利,一时着急,胡言妄语也是有的。”
皇帝道:“母后这番苦心,也难得相爷能够领会。那相爷又可否对朕有过不臣之心呢?”
唐初楼道:“而今天下已在陛下之手,只需收服叶家,便可稳坐江山,其余之事实无必要担心。”
他没有正面作答,想来即便是曾有过不臣之心,此际也都收敛了。皇帝也不逼他,这人向来心高气傲,叫他指天划地的立誓却是不能。也不知为何自知道这人很可能与他血脉相连,他便不忍再对他疾言厉色,遂道:“这你便无需担心,叶衡自觉年迈,已将域北军交到叶家老三手上。”
唐初楼道:“叶如诲虽有勇无谋,野心却大,陛下还是要提防。”
皇帝道:“朕知道,此事说来也该给相爷记上一功,若非相爷肯配合,叶衡又如何能入彀?”
唐初楼道:“都是圣上英明。”
皇帝道:“只是,这点功劳还不足以抵消你所犯之罪,不过念在有人拼死为你求情的份上,朕倒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就是不知你肯不肯罢了?”
唐初楼沉了半晌,道:“陛下,请说!”
皇帝并未急着说出下文,缓缓转目将地宫上下左右看了一圈,道:“这地宫寒凉,只怕委屈了相爷,只是除了此地,朕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好安置你,放你走,朕也不能放心。”
唐初楼双手撑在冰冷的地砖上,垂首许久都不言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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