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沅,上了牛车之后,终于再也伪装不出坚强的模样,抱着阿火大哭了一场,本来在急切地扒拉母亲衣襟的阿火,被她哭得奶也不吃了,一双小手伸出来摇啊摇的,似乎在摆手叫沈沅不要哭,不要哭。
孩子!沈沅抱紧了阿火,抹去眼泪,怜爱地看着小家伙可爱的小胖脸。他出生在战场上,见证着她和杨寄相濡以沫的艰难时光,如今,他们虽然离别了,孩子是个永远的纪念,助着她追忆往昔的一切美好。沈沅解开衣襟,饱饱地喂了儿子。
秣陵是建邺南边的一个县,乘坐牛车也不过半日的路程,沈沅到县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微霞满天的辰光,沿着北城门的青石路往南走过四条里巷,便是他们家所在里坊,沈沅对驾车的人说:“慢一点,慢一点……”
御夫很是奇怪:“这早晚了,夫人难道不饿?”
沈沅羞赧而难言,说了声:“别瞎叫,我是啥名牌上的夫人?”又找借口回应刚刚的问题:“城里头人多,别驱快车惊扰了街上行路的人。”
御夫笑道:“我这是牛车,又不是马车,快得到哪里去?何况,这早晚了,马上都要宵禁,街市上的小贩都收摊了,哪里会惊到人?喏,前面便是沈家巷了,夫人就快到家了。”
说话间,牛车已然停了下来,沈沅透过牛车上的纱帘子向外一望,那熟悉的巷口,青石板的街道,拙朴的莲花石敢当,还有小户人家的乌木门楣,遥遥地酒旗招展,而熟悉的卤肉香更是顺着风飘过来。
她硬是要嫁给杨寄,如今愧不可当地被休弃了回来,成了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弃妇!
沈沅简直不知自己怎么下得了马车,最后在御夫不解的目光中缓缓地跨下了车辕,掏出一把铜钱当做车钱,对御夫说:“我自己进去,有劳你了。不必再往里了。”她怕邻里看见询问,把幂篱的纱披帘好好地遮牢实了,才低头去敲门。
随着母亲沈鲁氏一声“谁呀?”,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了。沈沅见着母亲,突然间泪如泉涌,哽咽着说:“阿母,是我……”
“阿圆?!”沈鲁氏大诧,眨着眼睛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你不是和……”
“阿母!”沈沅急迫地打断她,“进去说嘛!”闪身进了屋子。
自从杨寄发达后,寄了不少钱到沈家,而地方官府自然也要对“杨大将军的岳家外关照。沈以良是个厚道人,不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是杀猪过活,不过家里条件松乏了,买下隔壁人家的空院落,又好好打理了一番,显得簇簇新,还敞敞亮的。后院传来弟弟沈岳带着小侄儿沈征的欢闹声,晚饭扑鼻的香味亦传过来。
沈沅觉得一切恍如隔世,自己终于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里,浑身是洗不去的疲惫感,真想立刻倒在自己的榻上大睡三天,把一切都忘掉,就当自己做了一个漫长漫长的噩梦!
可是她无法逃避家人询问的目光,而且,父母双亲看着她泪盈盈又故作无事的模样,也渐渐皱着眉,做出了“明白了”的神色。那么,她就不能不解释了。
晚饭桌上,她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捧着碗故意大口扒拉了一会儿,然后放下饭碗,刻意平静地说:“男人靠不住,我还是回来。”
沈鲁氏呆着脸看女儿,然后伸手抹了一把眼角,强笑着劝慰道:“就是!当年我就看这个赌棍不靠谱!囡囡别怕,家里养你一辈子也养得起,何况,你这人材,又不是找不到人嫁!”她摸了摸阿火的小脑袋,叹息着:“只是可怜了孩子。”
沈岳嚼着一嘴的肉,笑着对姐姐说:“阿姊放心,我听街坊里的那些婆娘们骂山门,都说:三条腿的蛤_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沈以良怒斥儿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岳一缩脑袋,吐吐舌头,低头翻找肉吃,不再说话了。
几年不见,沈岳已经是小伙子长相了,个子和沈沅差不多高,遗传了他们家的浓眉大眼,滚圆一张脸,不笑时也带喜相,倒也显得相貌堂堂的。他上唇毛茸茸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见沈以良匆匆把饭吃完,一口菜都没动,就推了食案离开了,沈岳低声道:“阿父生气了。姊夫是不是又赌了?还是打老婆了?……”
沈沅努力瞪着眼睛忍着泪,对弟弟低声斥道:“关你什么事?大人的事,小孩子少问!”
沈岳吐吐舌头,他十三四岁,正是有了主见、万事都想自己参与的年纪,撇撇嘴说:“他要欺负你,我有一帮兄弟,可以教训教训他……”沈沅啐了一口道:“扯啥呢!他堂堂的大将军,对付你们这帮小屁孩,一个打一百个都没问题。少胡说了,你要有闲工夫多,我看家里如今条件也好了,倒是该送你去塾里读读书,若能读得像二兄似的,将来倒也是一条出路呢!”
沈岳直摇头:“罢咧罢咧!我皮不痒,不敢以后教我杀猪,还说家里三个男孩子,也就我继承衣钵了。”他转着眼睛看自己的小侄子——才六岁的沈征,又笑道:“将来还有黑狗,可以学杀猪,而且一定比我学得好。你看他,小小年纪就壮壮实实的,又能吃又能睡,将来指不定又是一个大兄!”
沈征憨憨地看看叔叔和姑姑,憨憨地笑了。
沈沅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听着阿火的呼吸声,心里酸涩得难过,晚上房间里没其他人,她才敢恣意地咬着被单流着眼泪。结果第二天早晨,阳光一照进她的闺房,沈沅就发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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