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层的帷幕,应该只有短短十几步的长短,却似乎隔着好遥远的距离——生与死的距离——对捂着嘴忍泪的杨寄而言。
白纱后那个身影,似乎凝望了他这边一下,渐渐后退。杨寄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天师!天师!你让这魂魄多留一会儿,朕多多赏你钱!赏你大官!赏你爵位!”
那天师眉梢带喜,但目光却向沈岭一睃。沈岭劝谏说:“陛下,臣与陛下先时说好的,不为一己之私而废国家臧否法度,若是一位方士施行幻术,便能得高官厚爵,那么,以后民间会奉行何等样风气,陛下何不想想?”
杨寄这会儿目光贪婪地追随着白纱外的那个身影,风一拂动,他就觉得那影子似乎又模糊了几分,仿佛很快就要消散到空气中,化作人所不能见的魂灵,回到轮回之中。沈岭的话让他觉得格外烦躁,要不是这会儿贪看沈沅不忍他顾,只怕要活活瞪死这位劝谏的臣子了。
沈岭还在那里叨叨:“陛下!妻子如衣服,何必呢?说好了今日一观,便安心永诀……”
杨寄但见那影子飘飘忽忽往月光晦暗的西边去了,心里大急大恸,忍不住推开沈岭作揖的手:“好狗不挡道!现在我是皇帝,我说了算。”
小轩西侧的门帘被谁一揭,一个爽朗而熟悉的声音笑吟吟传进来:“哟,大家千盼万盼,怎么竟盼了个挥霍任性的昏君?”
杨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扭头过去时,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把眼睛揉了又揉:“阿……阿圆?”他想叫这“魂魄”赶紧到帷幕后头去,免得见了人间的光焰会堕入无法_轮回的苦境,话没出口,身后沈岭那里又是笑声。
杨寄眼睛也不揉了,一挺身子站起来,到门口那人身边,拉着手摸一摸,温温的,软软的;再看看脸,圆脸蛋、圆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再周身环抱了一下,又软又柔,纤秾胖瘦,与以前的手感一般无二。他犹自不信自己的双手双眼,干脆上嘴,到脸颊上亲了一下,又到嘴唇上亲了一下,感受一下“口感”。这下沈沅羞涩了,拍着他的背轻嚷道:“作死啊!到处都是人看着!”
这下没错了!杨寄犹恐在梦里,伸出手对沈沅道:“你狠狠掐我一把。”
沈沅给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摸又抱又亲,脸都没处搁,红着一张面孔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扭了一把。杨寄疼得“哎哟”一声,可是却笑了起来:“好疼!不是做梦!”一把抱起这个会掐人的凶婆娘,转了三四个圈,转得自己天旋地转,腿一软栽倒在软榻上,而沈沅正好伏在他胸膛上,暖玉温香抱满怀,真实得近乎不真实。
这简直是太大的惊喜,杨寄不由自主地边笑边流着泪,抱紧怀里人不肯放手,过了好久,神智渐渐恢复了,才重新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听到旁边围观的那些人遏制不住的轻笑,感觉到沈沅脸颊的滚热。他捧着珍宝一般小心坐起来,揽住沈沅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对沈岭说:“好你个沈岭!你欺君啊!”
沈岭遏着笑,俯首给杨寄磕头:“臣欺君大罪,请陛下责处。”见杨寄捏着拳头举起来,又摆手道:“不过,鸡肋不足以安陛下尊拳,换个其他法子吧。比如——”他端起一边的酒盏,“滋溜——”喝了一杯,还把杯底向杨寄展示了展示。
杨寄轻轻在沈岭胳膊上捶了一下,笑道:“一杯就算罚了?少说也得三杯!”
沈岭脸上已经浮起酡红,笑道:“三杯是小,只是臣量窄,若是三杯下去不省人事,陛下满肚子的疑惑谁来解答呢?”
杨寄嘬牙花子想了想,还真没其他办法对付这个鬼精的人,只能夺下酒杯道:“好吧,回答完再罚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阿圆没死?皇陵里头埋的又是谁?”
沈岭放下酒盏,缓缓道:“大庾皇后早产去世后,鲍叔莲就到中书省来找我,一直吞吞吐吐,直到晚间中书省里的人都走光了,才郑重其事地跟我说,有要事相商。”
那日,鲍叔莲哀叹了半天,才切入正题:“中书令洞察朝中之事,应当已经晓得,现在的这位大楚皇帝,已经是强弩之末,既然如此,又何必放着恶心大家?”
沈岭对鲍叔莲怀有戒心,笑道:“他毕竟是正统的皇室,谁敢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
鲍叔莲嗤之以鼻:“中书令说得好正经话!正统?早八十年难道不是从前朝孤儿寡妇那里抢来的皇位?大逆不道?皇甫氏这些人,做的遭天谴的事还少?*放荡,奢侈铺张,只为了一己之私,背后戕害忠臣名将,哪一件他们没有做过?最可耻的是,六亲不认,妻儿尚且抛在一边,这次若不是大庾皇后枉死,我看这大楚朝气数已尽,本来倒也不想以身犯险呢!”
沈岭挑眉道:“哦?大庾皇后是‘枉’死?只是,就算枉死,也是人家的家务事,中常侍又何必‘以身犯险’?”
鲍叔莲表情严肃:“中书令是个聪明人,老奴不跟你弯弯绕。老奴的身家富贵,乃至性命,都握在小庾皇后的手里。废帝虽然不在了,小庾皇后却依然能够号令后宫不少掌权的宦官,乃至不少受庾太傅重恩的禁军侍卫,他们也愿意为小庾皇后卖命的。皇甫道知殴打妻子致死,你想想做妹妹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她虽知后宫,不知前朝;而中书令虽知前朝,不知后宫。如果能齐心协力,则沈公可以奉杨公登上帝位,小庾皇后可以为阿姊报仇雪恨。”
沈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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