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作饭。
是。他没有动，只是半空中又重新亮起了闪闪烁烁的光和愈升愈高的灰色烟圈。
浦涵从大衣架上取下围裙走进厨房，这个房间所有的窗户都挂上了厚重的窗帘，暗紫的色彩将所有明媚都挡在了外面，浦涵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做事，除了在做作业的时候她会打开自己的那盏小小的台灯外，她在这个房间里最习惯见到的就是那忽明忽暗的烟火而已，这个房子厨房的正对面是一片铺天盖地的苇子，因为这里太偏僻了，勉强算做北京城市的边缘，而古老的护城河在年月中干涸后便把那千百年的沉重都积压在了这一片苇子中，所以它们也就疯狂的长，疯狂的成熟，疯狂的辉煌和死去，自从浦涵住到这里，她已经记不得这苇子换了多少茬了，只是每年都会疯狂的长到两米多高，浦涵很喜欢看这苇子中的落日，火红火红的遮住夕阳，象一场燎原的火焰一样灼烧着天空和大地，疯狂的吐露自己的辉煌，那个时候，漫天的苇穗就在火焰中飘来荡去，让浦涵觉得自己恐惧般的渺小和寒冷，她觉得那种势穷天地的压力是苇子生命的绽放，所以她喜欢看，在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半空中随着火红而翻滚。
可是浦涵只看过一次，因为他不喜欢阳光，更不喜欢灿烂的落日，所以浦涵每天只是在黑色的厨房里忙来忙去，她习惯了，也觉得这样其实更不错，不管是什么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笑容或者眼泪，所以浦涵总是无所谓的穿着塑料拖鞋，胸罩，内裤，脸上挂着泪珠在黑暗的房里平静的走来走去，浦涵是很害怕寂寞的，所以她会穿着塑料拖鞋在地上拖出响响的声音。也会在他不在家的时候点上一支烟摆在桌上，看着它忽暗忽明，然后坐在地上看缓缓上升的灰色烟圈，等待他回来时重重的靴子声。
但他有时会整夜整夜的不回来，他会跑到外环路上跟几十号人一起械斗，然后带着满身的伤口和血迹去泡女人。这种时候浦涵会把厚重的窗帘拉开一丝缝，看天空中的月亮和为数不多的星星，她觉得她能看到他就在这片星空下，是在同一个月亮的照耀下生存的，她觉得这样就很幸福，有时她也会点上一根他的烟，自己静静的吸完，任凭泪水从脸颊上流过，她觉得这个时候是应该流些泪的，不管是不是用烟呛出来的，然后她会不睡觉的等到他回来，等到他回来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而狠狠的打自己，等到他在打完自己之后象猛兽一样吻去那些伤痕，等到两个人都累了之后就倒在床上睡觉，浦涵会一边听他干净的呼吸声，一边揉自己身上的淤青，然后在幸福中睡去。
当然，现在他是在家的，所以浦涵不用去体会被打的幸福，她只需要作好饭菜，做的香一点，好吃一点，所以她围好围裙走进厨房，但厨房的菜板上摆着一只烧鸡，浦涵的脚步停滞了一下，走到电饭煲前，锅里是已经煲好的米饭，甚至还冒着热气，浦涵拿出碗盛了满满的两大勺，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所以她抹去脸上的泪珠决定吃满一大碗，她还想在睡觉前为他按摩一下，她觉得他每天打架一定很累的，他对她不好，可是她很满足。
她端着两只大碗和一盘烧鸡走了出去，把它们放在桌子上，她为他摆好了筷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还在抽烟，可是浦涵没有把烟拔下来，她决定等他抽完了和他一起吃。他抽的很慢，火星在闪烁一下之后便会慢慢在暗下去的同时放出一股灰烟，中间夹杂着几星亮光，浦涵又开始被烟呛出泪水了，但她习惯了，她没有动，她在那火光的一明一暗中看到他脸上的疤痕，看到他黑黑的眼珠被额前的乱发遮住，然后她静静掐下他手中的烟，递过去一个吻，她觉得他的唇永远都是火热和野蛮的，可以将她的理性烧的一干二净，但她在与他相接前想起了一件事，她坐回座位。
这鸡哪里来的？她感觉着手中烟头带来的温度，她觉得这东西即使是拿着也会觉得温暖。
偷的。他静静的回答。
浦涵把烟头插到面前的饭里，站起身来。她觉得自己其实应该让梦维持更长的，至少能让这根烟燃完，让她可以真正的把那个吻递出去，她有点恨自己可以这么果断的把烟头插到饭里，因为它现在发出的焦煤味和滋滋的响声让人更加心烦。
明天把它送回去。
浦涵在弥漫着奇怪气味的黑暗中对着他，他站起来，点着了另一支烟，吸了两口，然后抬起头来给了浦涵一巴掌，清脆的声音散布在空气中，瞬间消失，浦涵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她收拾起碗筷，转身走进厨房，她觉得她可以看见他手中的烟一直不停的燃烧，可是浦涵还是平静的淌下泪水，她觉得这只是一种减轻疼痛的方式，尽管里面也许夹杂着些许梦破碎的声音，她把烧鸡留在了桌子上，她知道他会去还了的，每次都会是她赢的，可是她还是很想吃掉那只烧鸡，很想把那个吻送出去。
浦涵微微的掀起窗帘的一角，外面没有月亮，在遥远的市中央闪着无数的光辉，她从饭中拔出那只烟头，轻轻的吸起来，味道中夹杂着饭香和他嘴唇的湿润，浦涵觉得这样也能算是送出去那个吻，于是她就静静的吸完那只烟，看着窗下有灰黑色阴影的杨树林，和左方那一大片苇子在风中飘来荡去，她将烟头向下面丢去，火光在一瞬间骤亮，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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