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浦涵便看着黑暗想起了自己见过的燎原的火红,象烈焰一样疯狂的燃烧在阳光下,她便把手放下,背静静的靠在了身后冰冷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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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秒钟之前,浦涵看到妈妈招手叫她把扒杆拿过去,她拖着长长的扒杆往前奔跑,然后她被滚落下来的煤块绊了一个跟头,她揉揉自己的膝盖,撑起身来,然后她看到眼前绽开了大片大片的血红,铺天盖地的甚至遮住了阳光,象天边的红莲绽放在黑色的大地上,浦涵呆呆的坐在铁轨边上看着半空中的液体缓缓的飘荡下来,染在她脏乱的头发上,渗进大片的土壤里,浦涵看到火车隆隆的沉进远方的夕阳里,被映的血红,然后她抹了一把脸,她觉得脸上粘粘的,沾满了血渍和肉末,旁边的几个村里的小孩在哭,在那一秒钟短暂的停顿之后就开始大声的哭,浦涵甚至能听到他们尿裤子的声音,可是浦涵很高兴他们没有用石块砸她,她希望他们站在那里哭,然后她爬到铁轨上用手捡起刚刚妈妈扒下的煤块,她决定把它们捡起来卖掉,因为她已经四天没有吃饭了,而她的妈妈除了这些煤什么都没有留给她,甚至连身体都被碾成了漫天的血沫,浦涵觉得自己也应该哭一下,可是她饿的没有力气了,她决定把力气省到捡煤块上,这样她就能很快吃到一顿饱饭,所以浦涵很努力的从铁轨上抱起一块煤往离她十步远的编织袋跑去,铁道旁是一堆堆凌乱的石头,偶尔长出几根草,浦涵被石子绊的不得不挺着肚子把煤抱在胸前慢慢的走,她觉得这个秋天的日头也是很毒的,阳光象针一样扎进她的皮肤里,渗出一股股疼痛和疲劳,然后她感觉一双大手把她抓了起来,她看到这个男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左眼划下来,前额被长长的头发遮住,脖子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血液交汇处的疙瘩,他穿着干净的米色方格子衬衫,抓住她的手上凸现出长长的青筋,浦涵看见他衬衫的衣摆被风吹起,飘来飘去。
你是浦涵,我是卯风,我是你哥。
浦涵奇怪的听着嘶哑,深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他的喉结在他说话的时候很明显的上下蠕动,浦涵聪明的发现自己是不能和他的力量相抗衡的,所以她放开那块煤,任由它砸到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然后他拎着她向村里走去。
浦涵抱着自己心爱的娃娃坐在这个男人自行车的后坐上,这个娃娃是她有一次从铁道边上捡的,缺胳膊少腿,实在算不上好看,但浦涵还是很宝贝它,她把它放在自己小小的秸杆枕头上,给她洗的干干净净的,有一次村里那些扔她石头的小孩把她的娃娃从草屋里偷了出来扔到地里,让她找了一整天,然后转天她抱着娃娃去采野菊的时候又被那些小孩用石子在头上开了个窟窿,她妈妈把他们打了一顿,然后被赶来的村里人打的动弹不得,于是两个人就结结实实的在草席上躺到伤口结伽,这是四天前的事。
现在妈妈死了,她听这个男人要带走她,所以她跑去拿了娃娃,又跑来坐到后坐上,车子在村间的小路上颠簸着,浦涵用两只手紧紧圈住男人的腰,她看到村中央的那棵老柏树离自己越来越远,她觉得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些扔她石子的小朋友了,所以她看看日头沉沉的落到地平线,把鼻涕和眼泪一起抹到男人的米色格子衬衫上。
浦涵的记忆就搁浅到这,就象时空被黑暗剪接一样,从这“喀嚓”一声,其实后面的事情她也记得一点点,她记得自己在进城时闻到包子的香味在他的身上蹭蹭,记得自己第一次吃饭不用筷子用手抓时他狠狠的打自己,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柔软的床上醒来时他脸上凌乱的发丝和热热的鼻息。那年的浦涵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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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中的红色已经覆盖了整片水面,映着柠檬香味的泡泡在黑暗中一个个的破碎,发出“扑扑”的声音,浦涵捋捋自己的头发,她想回忆真是一件很累的事,累的让人靠在冰冷的墙上迷失了时间,她看看墙上的表,已经是十点一刻,她抛下手中的毛巾走出去,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点一支烟,然后看它慢慢明,慢慢暗。她穿着塑料拖鞋“啪嗒,啪嗒”的取出烟,然后她听到电话铃声像夜枭一样刺耳的叫起来,浦涵走过去拿起电话。
喂,您是林浦涵么?你哥哥在派出所,对,最近的一个,你过来一下。
尖锐的声音在响过后瞬间沉寂在夜空里,被黑色分解的无影无踪,浦涵把烟放了回去,从衣架上取出一件大衣,披在身上,穿着塑料拖鞋走出了门。
屋外的黑色更加浓重和深沉,可以让人窒息,浦涵家这边的街区是没有霓虹灯的,她只能偶尔在这长长的树林中看到几闪流光,是萤火虫在飞舞,月色很凉,即使披上大衣,浦涵还是觉得寒冷从脚底象水一样往上渗,头顶上的树丛很密,所以月光也只能从一根根树丫之间透过一两个片段,她看着自己长长的身影被树丫一块块割开,便加快了脚步,想逃离,想走出一块完整的自己,于是那脆脆的声音便忽疾忽缓的在小道间不停的响着,响在万籁俱寂的黑暗里,映着市区模糊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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