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不是他的生命终结。”郑哲希说,“一个人生命的真正终结,是被世人遗忘。”
更何况他是旧人。旧人自难忘,怎可不思量。人太渺小,所以止不住时代变迁,改不了生离死别,逃不过兵荒马乱的青chun,救不了爱入膏肓的爱情,寻不见新城中的旧少年。
“如果你还记得他,他就不死。”郑哲希无奈地说。
他仍然知晓,凌少杰以死来在余蝶珍心里烙下永恒。而自己,要与她渡过永恒。
收拾好东西,余蝶珍说要到处走走。郑哲希走在她身侧,彼此缄默。余蝶珍对这个小村如此情深,她所有对外婆的思念在潘安邦死后就转移回这里,因为没有人再为她唱《外婆的澎湖湾》。此时,她需要的是缄默,再听这个小村给她童年的“澎湖湾”回忆。
她没想到见到凌少杰的父母,以及十七岁却像二十多岁女青年般成熟的凌敏。
“伯父伯母。”她细声细气地说,然后看向凌敏,凌敏看见她,露出厌恶的表情。
凌父满头风霜,明明与自己父亲年龄相仿,却显得较为年老,他有些驼背,看见余蝶珍,又看见余蝶珍身侧的郑哲希,欲言又止。
还是余蝶珍先开的口:“伯父伯母,这是我的丈夫,郑哲希。”
凌父喃喃了一会儿,才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阿珍,好好过。”
凌母对凌少杰没有感情,凌少杰不是她亲生的,她自然对余蝶珍结婚抱以理解,因为凌家不可能因为凌少杰的死而捆绑她一辈子,让她披麻戴孝,况且她都还没有过门。
“听闻那座草坡要被铲平建高速公路了。”余蝶珍其实想问的是,草坡的后坡那些凌家的坟墓如何安置,安置在何方。她已经替凌少杰想好放置在哪个墓园,让他不要再和狗尾巴草相伴,有个归宿。
这也是她一年前就决定要做的事情,哪怕要将他与祖坟分开,他也许这辈子,就只对爷爷nainai有情。
凌敏抢先说了话:“我哥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想着来找他?他需要入土为安,拜托你不要来打扰他,我不会告诉你迁坟迁到哪里去了的。”
“……已经迁了?”她丝毫不知情。
“几个月前就迁了,难道还等你来和我们抢骨灰?”凌敏不屑地说,凌母拽住了她的手,让她不要乱说话。
“你和我们凌家有什么瓜葛?你又不是我嫂子。”凌敏不顾凌母的拉拽,恶狠狠地。
她仍将凌少杰的死归咎于余蝶珍。
余蝶珍沉默了,郑哲希有些看不过去,说道:“毕竟她差点就是你嫂子了,你不应该这样说话。”
“我有说错吗?”凌敏挑眉,“如果她爱凌少杰,她就应该守寡一辈子。”
“你凭什么说她不爱凌少杰?凭她没有浪费青chun去守一个死人?”郑哲希和凌敏杠上了。
凌敏被凌母扇了嘴巴,凌母低吼:“敏敏,你还想把事情挑得多大?”
凌父让余蝶珍和郑哲希借一步说话,余蝶珍只沉默了一会儿,便笑了,苦苦地说:“伯父,可能敏敏真的说得有点对,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他了,毕竟我连他最后的归宿都不能给他。”
“阿珍……”
余蝶珍不自觉握住了郑哲希的手,郑哲希感觉到她在发抖。
再说了几句祝对方身体健康天天开心的客套话,余蝶珍挥别凌父,凌母还在低声教训自己的女儿不要那么多嘴多舌。
余蝶珍拉拽着郑哲希尽量快步,她很想逃离。
“那个人说的话别太放心上。”郑哲希说。
走到外婆的老屋前,余蝶珍突然停下脚步,再转头,她已经泪流满面。
“那是事实,我不够爱他。”余蝶珍颤抖地说道,“所以他死后,我还敢和你在一起。”
郑哲希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那座草坡,柔柔软软的绿色,好像一杯抹绿nai茶。
谁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蝴蝶在翩跹。浮生若梦,谁也无法逃离回忆的枷锁。
余蝶珍也抬眼看向那座草坡。她想到,曾经如此美好的旧少年,真的要随草坡的消失离她而去了。少时那个抓着蝴蝶想要送给她的白衣少年,发上被阳光折射出的微黄,衣服上的淡绿草汁,还有榕树下的秋千,差点夺她性命的荷花池,卖橡皮筋的老婆婆,外婆的大猫和它的孩子们,寂静的老屋,都会统统消失不见。
她忘不掉。
余蝶珍把目光转移回来,看向面前的郑哲希。
他今天也穿白衬衫。
可她更忘不掉,在她真正需要安慰的那些年月,有另外一个白衣少年陪在自己身边。
他从不言弃,也从不言败。
如果说凌少杰只算是惊艳了她的时光,那么郑哲希,他既惊艳了时光,又温柔了往后的岁月。
余蝶珍忽然抱住了他。
“我爱你,郑哲希。”她说。
你好,旧少年。
正文完
喜欢新城已无旧少年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