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却不知该怎么鱼死网破。
欧阳维沉默的空当,越嫣然饱受煎熬,相比之下,柳寻仙却没有半点慌张。
顷刻间,维王府的高手从天而降,银剑对负伤在身的欧阳维惶惶拜倒,“属下等来迟,请王爷恕罪。”
柳寻仙知情识趣地把扶人的位置让给银剑,退到一边。
欧阳维在银剑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银剑领命,同柳寻仙一颔首,飞身隐去。
什么迫在眉睫的任务连主子的伤都顾不得了要跑去执行?
眼看着欧阳维小腹的血止不住,脸色渐渐变得惨白,柳寻仙忍不住问了句,“王爷是不是先回府处理伤口?”
欧阳维却对柳寻仙挥手笑道,“再等一等……闹市当街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不会不管,却不知来得是江宁府尹,还是京防营的兵马,如果是皇上的人,那就有趣了。”
柳寻仙搞不清他所谓的有趣是有趣在哪里,莫非是要借此敲打各方势力。
“本王原也打算请杨门主帮我查一件事。”
“王爷要属下做什么?”
“前些日子内子在王府被挟持,来的刺客个个都是高手,他们不要我的命,也没有伤害淡然,只要我将花街的一家青楼送去做交换,杨门主以为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欧阳维问话时面无表情,柳寻仙看不出他是单纯想问,还是摊牌前的兴师问罪。
“王爷要属下去查那些刺客的身份?”
“三月前我已吩咐人去查了,查到的结果十分奇怪。这几年,最想铲平春怡楼的是明司;那日来王府行刺的却似暗堂中人;可带头的那个少年,使的是绝迹江湖二十年的柳刃寒剑;按说不管明司,暗堂,还是同柳寒烟有关系的人,大概都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他们偏偏又没害我的性命。”
“兴许是刺客行刺未果。”
欧阳维将沾血的白绢递还给柳寻仙,隐去嘴角的笑容,“这天下间不想让我死的,兴许只有杨门主一人。”
这……
已经不算是旁敲侧击,而是很直白的指证了吧。
“王爷亲故众多,人人都盼你多福多寿。”
大多是有着利益纠葛才盼着我多福多寿,譬如说你!
欧阳维呵呵笑了两声,“想对付我的人这么多,我想弄清楚是谁从中作梗,才教他们布下一个局,给幕后主使之人一有机会,看他会不会真的下手杀我。”
柳寻仙咬牙道,“王爷不该以身犯险。”
“今日的确是我疏忽,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是暗处留人保护,刺客恐怕不会轻易铤而走险。他们刺我的那一剑毫不留情,要是我闪退晚了半分,恐怕已是一条死尸。”
“王爷有上天庇佑,福寿延绵。”
走心不走心,话都得这么说,柳寻仙说时不觉违和,躲在暗处的越嫣然却颇有些哭笑不得,她实在想象不出风高雪冷的阁主大人会以什么样的表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幸亏只是皮外伤。”欧阳维顿了顿,一双眼直直望着柳寻仙,“我本已经笃定三月前的事同黑虎门没有瓜葛,可今天杨门主在危急时刻出现救了我,明朗的局势又变得一团混沌。”
一边说,一边叹了两声。
欧阳维话里的意思,说直白点,就是他明明已经把柳寻仙的嫌疑剔除了,可他的突然出现,又让他重回了怀疑榜单。
救人还救出错处来了,柳寻仙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索性闭上嘴不再说话。
欧阳维见他不为所动,轻声笑道,“本王并没有怀疑杨门主的意思,这些年你为我尽心尽力,我交代的事,你也从未有失手,又怎么会设计背叛我。”
打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再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不酸不甜的枣,柳寻仙在心里冷笑一声,“王爷明见。”
欧阳维大概是被“明见”两个字逗笑了,咧了半天嘴才道一句,“替我彻查那柳刃寒剑的传人是什么身份。”
前一句还在试探他,后一句就交代了新任务,这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的攻击套路。
柳寻仙低头应了一个是,心里却不甚明了,查到之后呢?格杀勿论,还是据实禀报?欧阳维不说,他索性也就不问。
直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与人声打破了僵局。
来的是京防营的统领。
欧阳维满心失望,如果来的是江宁府尹,或是皇上的亲兵,局势会比现在有趣得多。
眼看那一对人马越来越近,欧阳维侧身对柳寻仙笑道,“来的是安瑜侯的人,恕本王不能请杨门主喝这一杯茶了。”
“安瑜侯可会对王爷不利?”
“他是我心腹,大概是听到消息前来解救的,杨门主身份隐秘,还是不要现身人前了。”
这是让他先走的说辞?
柳寻仙不动声色,“属下告退,黑虎门随时听候王爷调遣。”
欧阳维从头到脚地打量他,轻笑一声,“从前常听人说你天姿国色,我却从未留心你的容貌。如此清灵素静的美人,又长了一张青春不老的容颜,怪不得天下人都认定你是不男不女的妖精了。”
赤果果的人身攻击。
才刚主仆一家亲的戏,演不下去了?
柳寻仙目光清冷,饶过欧阳维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岳思卿。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她脸上的笑容也是他最爱的那个人该有的单纯无垢的笑容。
“王爷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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