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炭失落了。他到底没有心思再去品尝施赈的汤粥,呆呆站在原地想了好一阵,便只是取出金银,请秦苏帮着捐到了粥摊上,作为合赈之资,又请人兑了一批碎散银子,给那同龄的少年,患病的婆子,以及一些贫弱者,每人五两,聊尽一下心力,然后在众人感恩戴德的称谢声中默然返回客栈。
一整个午间,胡炭就躺在床上,枕着双臂,呆望着顶上屋板默想心事。秦苏叫他吃午饭也没应声。秦苏也不是个善劝慰人的人,问了几声没应答,便纳罕的自出门去采办物品。他们可还要在这城里等援兵呢,也不知道夕照山的人什么时候来到,呆着的这几日里,还是尽量深居简出为好。所以预先准备一些吃食器物便很有必要了。
到了近晚时分,秦苏从外面采办东西回来,看见午时买回来的糕食还好端端放在桌上,看样子分毫未动,这时才感觉到不对,忧心起来,正想着该想个什么法子让胡炭振作,那少年却似忽然间想开了,从床上一跃而起,说要出去吃好吃的。秦苏到这时哪敢反对,少不得由他,放下东西后二人又踅出客栈,沿街寻找好饭馆。
这府里住有万余人口,算是个丰阜城邑,酒庄饭馆便也不少。二人踩着雪向南寻找,一路见了六七家,也是食客络绎进出的,生意尚好。秦苏问时,胡炭却都不甚满意,不是嫌门脸儿低窄便是嫌地方偏僻,然后又是风景不好,秦苏料知他心情不好在借故发挥,便也没多话,耐着性子跟他一路再找。寻了约一刻来钟,到底在城南的昭德碑附近找到一家百味香,这店家门面甚是气派,三进三层的木楼,漆柱雕梁,明亮照人。窗格贴着绣锦,门前小石板雪扫得干干净净,檐下早早就点亮了灯笼,一溜儿暖轿车马整整齐齐排在门前,看来是这城里有名的所在,见着客人如潮,一拨拨的往来,门前迎宾也有四五个人,不住的接引着客人进店,胡炭这才不多话了,到门后掀开布帘就走了进去,当时便有伶俐的店伴过来引路。
见二人服饰精美,更兼被胡炭赏了二钱银子,那店伴眉花眼笑,躬身哈腰便把二人引到三楼靠窗位置,手脚麻利撑起了窗板,让二人可以俯赏下方街景,待二人落座,又招呼童子过来点起暖炉,斟上热茶。
秦苏一直在观察胡炭的表情。这孩子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太对头,表面看起来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对着店伴也是言笑晏晏的,一直打听着店里的招牌菜,可是秦苏是把他从一个奶娃娃抚养长大的,又怎会发觉不到其间异样。
他说话少了,虽然对答时还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可是不问话时,他就沉默起来,眉间隐见阴郁,只是安静的啜饮茶水,看着外面雪景。
很显然,胡炭这是有心事了,而且看起来还不轻。联系起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秦苏很快就意识到,这还是疯禅师对他资质评断造成的影响。这小鬼头一向骄傲自大,好胜心又强,想来被那老和尚兜头一盆冷水浇得狠了,现在茫然失措,意气消沉起来,这可不是个好事情。
秦苏是在yu女峰受过严训的。隋真凤在时,没少给她讲解这些术道心魔的害处,一个人学术之时,一忌心志不坚,二忌踯躅失措,三忌患得患失,现在胡炭的样子,可不正是三病之症!任由他发展下去,别要说修为再有精进,能够原地踏步便算不错了。秦苏在这时终于在两难选择中做出决断。无论如何,决不能让炭儿学术的道路被阻断在这里,要尽快给他找到个好师傅才行,即便不能解决掉他元气受损的体质,能够让他提振起志气和信心来也是好的,若不然,这孩子的前途就毁了。
二人各怀心事,坐在那里吸饮茶水。店伴接了菜单下楼自去厨房,便在这时,听见楼下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客人到,然后许多人大声喧哗起来,不间断的请安和招呼声猛然传到楼上。
“劳老爷!是劳老爷!”
“劳老爷好!这可是稀客啊!”
“劳老爷,来!来!这边坐!可有日子没见了。”
“啊哈!大伙儿好啊!宽坐!宽坐!今天请先自便,改天我再打搅众位。”那劳老爷声音尖亢,听来年岁却不甚老,被众人如此拥戴欢迎着,声音里便透着愉快,一一跟人婉谢过了,然后大声说道:“相请不如偶遇,这样罢!今儿算我做东!这一楼的帐都是我的,大家伙可要吃好喝好啊!”登时,楼下轰然喝彩,众人都笑着称谢:“劳老爷豪爽!”“今儿又沾劳老爷的光了!”“唉!唉!这怎么成!这已经是第四顿了,前儿的帐我还没还上!”“劳老爷有事就先忙着,改日我再回请!”随着鼎沸的人声和杂乱脚步,六七人簇拥着一人走上三楼来。
那是个白面微须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上下,身形瘦削,但却背负着手一步三摇走在前面,顾盼而自雄,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人常说居移体养移气,一般身家富贵的人,养尊处优惯了,即便没养出凌人盛气,多少都会生出些端凝的气度。但这劳老爷却分明是个异类,看起来不惟没什么架子,贼笑嘻嘻的,神气活现,倒跟个积年的老破落户骤然获得了巨富一般,一副小人得志模样。三楼上有许多人与他熟识,起身招呼时,那劳老爷眼珠子便转得飞快,笑起来胡须抖动,一一的看人指名点认,然后互相打躬作揖。
勾金线天青色袍子,纫着大粒的宝石,腰间碧玉八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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