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应元仍然窝在常州城里毫无动静,看上去让人安心,但洪承畴这些日他的眼皮一直在跳,他相信这个阎罗王不可能错过战机的。
在正月下旬,挺进黄淮的铁一镇徐玉扬部势如破竹一般光复了淮安、泗州两城,镇守这两城的绿营兵都是原来弘光朝江南四镇之一刘泽清的旧部,这些绿营兵无论战力,还是斗志,根本无法抵挡铁一镇凌厉的攻势。再加上黄淮地区也是同盟会活动的热点地区,很多城池都在那些地下会员的策应下破城或者迎降。
长江、黄河下游同时被同盟水师史必达、顾容两部人马封锁,黄淮清军的求援急报无法北渡黄河,也无法南渡长江,这使得北京的满清摄政王多尔衮,以及南京的洪承畴对黄淮的战况一无所知。
洪承畴不甘心黄淮沦为贼手,一心想派遣援兵渡江,但是博洛依郑亲王济尔哈朗之命负责南京防务,面对同盟水师严密的江上封锁,也不肯冒然渡江,徒失兵力。再说南京本身也是兵力不足,哪里还顾得了江北黄淮。
每日黄昏时分,洪承畴就会来到北城,倚城北望,忧心淮泗的形势。但是他每当北望之时,除了遥遥传来呛鼻的硝烟味道,别的什么讯息也没有。
到了正月底,随着济尔哈朗的脚步离杭州越来越近,杭州失守的消息也传到了南京。
对于杭州的失守,洪承畴心中又是一番喟叹,又是绿营兵被策反失守。当初苏州李元胤反正,也是如此。如今不同往日,清军在江南战场受挫,满清铁骑天下无敌的神话一打破,后果极其严重,对依附军失去了不少的威摄力,除了蒙古兵、有家属在关外的辽东汉旗兵之外,在江南新近收编的绿营兵越来越不安分,特别是李元胤的反正,对绿营兵在立场上的游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郑亲王济尔哈朗亲征杭州,关系到整个江南的战局,甚至是整个满清的国运。
时到今日,战事一触即发,敌我两军主力决战西子湖畔。
如胜,对满清来说,平定江南指日可待,江南定,则天下定;如败,江南全局难保,江南不定,则天下无定,最坏的打算,则是清军退归北方,回到1645年弘光朝的南北对峙形势。
对于杭州之战的预测,洪承畴虽然不会盲目乐观,但也不至于悲观。
杭州虽然失守,但孔有德部撤退及时,还保持着战力,郑亲王想必会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况且他是努尔哈赤时期共柄国政的八大和硕贝勒之一,也是皇太极时代四大亲王之一,更是身经百战的满清名将,又有尼堪、勒克德浑两贝勒双双败北的前车之鉴,这次亲征杭州,对剿灭旭卫镇,他是志在必得。
当洪承畴收到杭州失守消息的同时,也收到了他一直关注着的鲁王动态的情报。
鲁王竟然被圈养在舟山岛上,一下子打破了洪承畴想以鲁制高的计划。洪承畴无可奈何,只得长叹道:“那高贼倒真是干脆,这一记釜底抽薪,完全把鲁王隔绝在海上孤岛。浙江如火如荼的局势,鲁王竟是丝毫无法参与,连利用大义虚名的机会也指望不上。这些朱明宗室,果真如此不堪大任啊。”
二月初一早晨,洪承畴突然得到哨报,报说南京城外长江水域上盘旋多日的水贼战船突然退去了。众人听罢,顿时大喜,独独洪承畴悚然而起——水贼不锁江,说明已经没有锁江的必要了。
果真半日之后,大批的溃兵涌到长江北岸。洪承畴很快就得到消息:铁一镇入淮,势如破竹,先是连破淮泗,然后是凤阳迎降,扬州城破,黄淮地区已经全境沦为贼手!
接着当日黄昏,丹阳、镇江又相继传来急报。
二月初二,龙抬头。阎应元领五万人马从常州倾巢而出,围攻丹阳一昼夜,以火药爆破城墙,光复丹阳城。铁一镇徐玉扬光复扬州后,留下一营人马守城,其主力渡江南归,连同水师史必达部突袭镇江,又是内应打开城门,清操江总督陈锦战死,镇江城复。
二月初三,同盟军阎应元、徐玉扬二镇主力,连同史必达的江南水师,水陆并进,向南京城进发。
——洪承畴最担心的也是最坏的情况如期而至了。
而满清郑亲王济尔哈朗一路收聚从杭州逃出的溃兵,其主力也在二月初三这一天到达杭州城下。
这日的黄昏,洪承畴仍然倚墙而立,瞭望着城外不计其数的踌躇满志的同盟军,不由抬起头,望着远处的青山,山峦间缓缓落下的夕阳,以及落日余辉下泛起点点鳞光的江水,心中有感,不由喃喃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仍旧在,几度夕阳红……夕阳红,夕阳红,送去了大明的夕阳红,难道又要迎来大清的夕阳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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