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六月分了,临安却下起了一场阴雨。太师府里的那位掌握了整个国家最多权力的老者,心情就有如天上的阴云般乌黑,空中的细雨般冷湿。
在金国的细作以八百里加急传来情报,完颜匡上书金章宗说宋人叛盟之状己露。
在此之前,因为国力的衰退,金国与宋国以前一般,对韩侂胄积极备战的消息奉行鸵鸟政策。嘉泰三年,金使完颜阿鲁带使宋还,言宋厉兵秣马,将谋南侵,被章宗以生事为由,打了五十板子,贬官外放;这一次金章宗召开的御前会议,还有大臣言道“宋败衄之余,自救不暇,恐不敢叛盟”的糊涂话。
但这一次的结果云与以前不一样了,众臣中独完颜匡矍然道:“彼置忠义、保捷各军,取先世开宝、天禧纪元,岂甘心忘中原么?”宋宁宗改年号为开禧,取意北宋太祖开宝、真宗天禧纪元,其中透露出的意思乃是恢复中原之志,被完颜匡揭明。之后,他又具言宋廷备战之准备:出封桩库黄金万两建军,置澉浦水军,建国用司,将淮西安抚司所招之军命为强勇军;宋兵入秦州界,又入巩州来远镇,中线又入邓州劫掠;还准备任命程松为四川制置使备战……
金章宗终于为完颜匡说服,下令大臣平章政事布萨揆建河南宣抚司,调集诸路兵马以防备宋朝的北伐。这一天是金泰和五年,也即开禧元年,五月甲子。
不到一个月,韩侂胄就得到了准确的情报,甚至连完颜匡讲了什么都知道了。
自金世宗殁后,嗣主璟沉湎酒色,不修朝政,内宠幸妃李师儿,外宠佞臣胥持国。自是政治大紊,兵刑废弛。北方鞑靼等部,屡来扰边,金廷遂连岁兴师,士卒疲敝,府库空匮,好容易击退外寇,又复内讧迭起,盗贼起义不定,以是民不堪负,几无宁日。
嘉泰三年,邓友龙使金,有赂驿使夜半求见者,具言金为蒙古所困,又有黄河决堤、京东大旱,饥馑连年,民不聊生,王师若来,势如拉朽。邓友龙大喜,归告韩侂胄,具言金国困弱,反手可取。韩侂胄大为兴奋,上倡兵之书,北伐之议遂正式提出。
经两年多准备,韩侂胄已经准备在最近三个月内即开始北伐,却没料到金国突然备战了。金国的备战可以说是打乱了韩侂胄的布置,吓坏了以为金国不堪一击的文臣武将们。前两日,金使携布萨揆书信入京责备宋宁宗叛盟之举,引起朝野上下震动。而金章宗的使节也到达临安府了。
韩侂胄可以用沮丧、恐慌来形容刚听到这件事的心情。虽然韩侂胄很看好北伐,但并不认为金国真的不堪一击,毕竟宋国在几百年里没占到几次便宜。敌人一旦有备,韩侂胄本身就有些犹豫起来,他即不敢拿国家命运做赌注,也不想赌上自己的命运。四月里华岳上书请斩自己与苏师旦、周筠等人的情形还在他脑海里打转,看来整个朝廷仍然不是铁板一块。有些事不是他自己所能完全控制的。
当韩侂胄静下心来后,怒火就从心底扬起。韩侂胄并不蠢,不但不蠢还精明过人,否则焉能在相党之争中胜出。能在一个月前知道程松将会被任命为四川置制使的人并不多,都是朝廷重臣。这也说明金国有一名奸细潜伏在他们周围。本来他是怀疑杨次山与史弥远的,但两人其实也不可能知道此事,因为此事一直是他与程松商讨的,消息之走漏只能是从两人这里流出。
韩侂胄拿起了茶,送到了嘴边又放回到桌子上,“文长,你认为谁会泄露了我们的计划?能在一个月前知道程松将升任四川置制使的可不多,连你,可都不知道。”
孔琦沉默了半响,“太师,此事我也有一些眉目,可能不久即可告破。”
“哦!”韩侂胄双眼一亮,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在了孔琦身上。
“太师,其实我是知道程大人将升任四川置制使的,可能太师记得不太清楚了。”
“什么时候?”韩侂胄大讶,在他的脑海里还真没有这种印象。
“一个半月前,陈瑶青与吴清嫣小姐请太师前去,席间谈到对程松的评价。太师认为程大人忠诚可靠、才智过人,可当重任,并提到有意升他为四川置制使。”孔琦双手交叉着,似乎有些紧张,话说起来却是慢条慢理的。吴清嫣之父吴曦与韩侂胄可是有着不俗的交情,芳菲香草轩也是韩侂胄常去之处,一个不好,反会若来韩侂胄的怒火。
不过韩侂胄能有今天之权势,并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听了孔琦之言,就知道其中大有道理,也回忆起自己在芳菲香草轩酒后说过此话,但那时他以为在芳菲香草轩说出并无大事,所以没有放在心上。顿时,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不仅怀疑吴清嫣,连带着连吴曦也怀疑起来。吴曦是什么人,他可也是一代名将之后,并且现在为四川宣抚副使、兴州都统制,可知其能力与智慧并不低,与吴清嫣在一起的人,必然都经过他的详细盘查,照理说,芳菲香草轩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地方,偏偏就出了问题。
“文长,这也不过只是猜测,可有其他证据?老夫可不想只信一面之辞。”
“当然有。”孔琦镇定的道:“芳菲香草轩有一批护卫,但却时常离开芳菲香草轩,一走就是月余。而且,最近我们发现,其中一人似是与杨太尉来往密切。”
韩侂胄脸色越发的阴沉,杨次山是主和派,一向与金国来人亲近,这是整个临安府的人都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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