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龄于“独尊殿”中负手而立,清冷的目光落在面前横阔九尺的华丽阶台上,神色间一片漠然。
中轴对称的梯形阶台,由打磨得光可鉴人的极品黑玉花斑石叠砌而成。全台呈九阶,每阶厚五寸,取足九五朝天之数。石基四角各立有一根尺宽的方形石柱直通穹顶,柱角表面按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以浮云清风为底,分别刻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之像,与柱身上雕饰的琼花仙草、珍禽异兽上下呼应,姿态鲜活、形韵生动;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阶台上一幅镂空的四季通景屏贴墙而立,屏分六条,以白玉作框,金箔当屏,绘以四季时景,镂金错彩。屏风上方悬有一块绣金横匾,上刻“惟我独尊”四个大字,其笔势刚猛雄沉,银钩铁划,隐隐透出一股铁血峥嵘的杀伐之气。
它们无疑是美丽的、眩目的、甚至令人屏息的。是普通人纵其一生也未必能有机会欣赏得到的。
然而,尽管它们如此的光彩绚丽,尽管它们如此的气韵恢弘,却都无能使萧九龄那如亘古不变的冰冷目光在其身上停留住哪怕片刻的时光。
萧九龄的眼中自步入独尊殿的那一刻起,便只余一物。
那把稳立于阶台中央,那把象征着“天魔宗”最高权位——天魔至尊的宗主之座。
这是一把在椅子的众多种类中最为常见的一种直背扶手椅。
没有什么新颖独特的造型,没有令人赏心悦目的涂彩,也没有任何精细繁杂的工艺,即便连制作椅子的木料选的也是极为普通的红杉木。每一处俱是那么普通,每一处都是那么简单。总之,整张椅子从上到下,由内至外,除了被擦拭得洁净无痕,尘灰不染外,实在是找不出任何可使人称道之处。
独尊殿位居“天魔宗”三大圣殿之首,向为历代宗主举行宗内庆典及颁布号令所在。在这个于宗中素以陈设装饰精美华丽,气派非凡而著称的大殿内,却将如此一把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红杉木椅摆放在了这个最为耀眼,最为庄重的宗主之位上,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这幅极不和谐的画面所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已绝不止于那种见到美玉蒙尘,白璧生瑕的扼腕之感,而更象是旅途中偶遇一位在树下小睡的妙龄女子,近观此女身段婀娜,风姿绰约,肤如凝脂,艳若桃李,从头到脚可说无一不美,不一不俏。正自惊艳间,佳人已悠然而醒,四目相对竟愕然发现,这位睡时美艳无双的绝代佳人居然天生的一对斗鸡眼,那前后巨大的落差使人大为错愣几欲昏迷。
二十多年前,天魔宗上一代宗主“魔帝”萧野尚在位之时,曾有一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对木器制作生出兴趣,随后更花去了近一年的时间亲手制作出大大小小不下千余件制品,这把红杉木椅便是萧野自称其众多作品中最为得意的一件。
以萧野的观点,既是自己最得意的物件,那就自然应该摆放在宗中最显眼的地方与大家共赏才是。于是乎,魔帝巨手一挥,毫不犹豫地命人将他的这件得意之作放在了这个最“适合”于它的位置。
至于那张原本放在阶台上的曾经由数位当世顶级工匠耗时月余而成的呕心沥血之作则被早就看它很不顺眼的魔帝大人以“太不结实”为由一掌按下,极为配合的在顷刻间归为尘屑,连半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行天历五百七十九年二月二十三日。
事隔二十五年,萧九龄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日期。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不过是其往昔无数平凡日子当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天罢了。平凡到让人根本就无从想起。
但是对于萧九龄,这一天却是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天。
萧九龄静静地站在阶台下。
就是在那一天,就在这座大殿中,年仅六岁的他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在心底对着命运之神默默起誓,立下了决定一生的誓言。
冰冷的有若实质的目光似两柄吹毛断发的利刃,透过那把高高在上的红杉木椅,刺向隐藏其后的那扇隔绝了过去与现在的时空之门。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空间似乎突然扭曲了起来。一丝轻微的眩晕过后,萧九龄又一次“看到了”二十五年前曾经发生在这座大殿上,那转变他一生的动人一幕。
跟以往无数次的经历惊人的相同,时间刚好停留在那一掌扬起的瞬间。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萧野,也是他唯一的一次亲眼目睹到萧野出掌。
在这一掌之前他还只是个不知道武功为何物的懵懂少年,一掌之后,一个通往神奇世界的大门向他敞开,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并下定决心从此要将萧野当成自己一生努力和超越的目标。
眼中的冰冷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淡去,任何言语似乎都已无法形容他此刻心里的真实感受。
那一掌,给他的第一感觉便是“美”。在他二十五年来的无数次回忆当中,关于这一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那是一种无可挑剔的让他整个心灵均为之震撼的美。超越了俗世上的任何一种美,如磁如铁,让人一旦见到便身不由己地为之牢牢的吸住。
那既是阴柔的美,也是阳刚的美;是含蓄的美,也是奔放的美;是空灵的美,也是凝重的美;是饱含了仁爱与慈悲的美,也是充满了无情与残酷的美;是代表了生命的绿色之美,也同样是象征了死亡的灰色之美……
一掌挥出,循着玄妙而神秘的轨迹,泯灭了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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