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的深夜比北京冷得多。茅元仪捶了捶膝部,虽然底下有个火炉,仍觉得酸痛难挡。这风湿的毛病是在辽东勘察地形时落下的,但逢雨雪天便会发作,更受不得寒。军中的大夫为他诊治过多次,也毫无办法,只得叮嘱要多保暖,注意休息。茅元仪苦笑,他哪休息的了,如今建奴贼人愈发猖獗,辽东战事更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从孙承宗出关以来,每日勘察地形、巡视地方,端的是没有一点空闲。哪怕就是夜中,也要勘正《武备志》。
对于《武备志》一书,茅元仪是倾注了全部心血,所以每当有闲暇的时候,总要继续修撰以求精益求精。不过今晚注定了他是无法继续编书,门外侍从突然禀报道:“大人,有战报到。”
茅元仪从沉思中惊醒,揉揉眉心,问道:“是哪里来的?”
“是镇江毛总兵送来的。”
听到是毛文龙送来的,茅元仪清醒了。自从他随孙承宗来了山海关,毛文龙的大名就时时挂在他的耳边。这个人出身微寒,早年乃是李成梁亲兵,后考中武举,授百户之职。广宁之役,他领二百余残兵千里奔袭,收复镇江。擒后金游击佟养真。不久,又收复了被李成梁放弃的宽奠、叆阳、大奠、新奠、永奠、长奠六堡,军声大振,升为副总兵。随后,以皮岛及宽叆山区为根据地,多次深入后金腹地,屡挫敌锋。短短一年多得时间不光屡屡挫败建奴兵,更是升为了平辽将军总兵官,挂征虏前将军印。前一阵接连有报功的战报传来,难道这么快又打了胜仗?
挑开封口的火漆,取出战报,茅元仪看了一眼,腾得站了起来。
“微臣毛文龙叩首顿拜,托大明鸿运、先生之福,我东江镇经大小数十战歼敌千余人……”
茅元仪突然向一旁人说道:“快更衣,本官要立刻去面见孙大人。”
茅元仪快马赶到孙承宗下榻之处,忽然想起此时孙承宗已经歇息,但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直向孙承宗的卧房奔去。
门外孙承宗的老管家福伯站在门外,见茅元仪匆匆赶来,连忙上前拦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说道:“老爷刚刚睡下,茅大人有事明日再报吧。”
茅元仪摇头道:“福伯,此事紧急一定要禀报大人。”
福伯正待再行劝说,孙承宗声音从里边传来:“是元仪吗,进来吧。”
茅元仪赶紧急步向内走去,口中叫道:“先生,大喜。”
孙承宗身上披了件袍子,见茅元仪如此兴奋,有些不解:“元仪,喜从何来?是不是宁远那边城筑好了?”
茅元仪一愣,说道:“先生,宁远荒废已久,哪里是那么容易翻修好。有袁大人在,您就放心吧这是东江镇有捷报。”
孙承宗有些失望:“是毛文龙发来的?前些日子他不是刚报过捷吗?怎么又有捷报?”
茅元仪笑道:“毛总兵主动出击,克敌千余。”
孙承宗一震,连忙从茅元仪手中拿过战报,匆匆看了一遍,面露喜色。可想了一会儿,又有几分狐疑道:“元仪,你看这份战报是真是假?”
茅元仪一惊,道:“先生,毛总兵应该不会做这种欺君惘上之事。”
孙承宗道:“何以见得?”
茅元仪心中一楞,他没想到孙承宗对毛文龙竟然有些不放心,急忙道:“先生,战报可以谎报,但上面所说的歼敌千余万万不敢胡言,这都是有据可察的。到时候朝廷查验下来,如何能蒙混?这可是欺君的大罪毛总兵应该不敢”
孙承宗又看了看手中战报,哼了一声;“你小看了这些辽东军的胆子,前一段军中不是频发虚报冒领之事吗?短短一月之间这些偷鸡摸狗之辈是无孔不入他们是挖空心思的捞好处根本就不把皇上、朝廷和社稷放在眼里”
茅元仪这才明白,孙承宗不是对毛文龙有什么意见,而是纯粹的有感而发而已。老头实在是太寒心了,他力排众议亲自督师辽东,就是想收拾残局消灭建奴。但谁想到,辽东的这些兵打仗不行,钻空子捞钱确实特别的在行。什么吃空饷、私下倒卖粮草、谎报军功,是无所不用其极。老头在这上面吃了不少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的苦头。所以眼下是什么都怀疑了。
茅元仪劝道:“学生观毛总兵的作为,应该和那些宵小还是不同的。天启元年,他敢以微末之师奔袭鞑子后方,取得镇江大捷。其后又时时骚扰鞑子后方,其拳拳报国之心可鉴。如今辽西有朱大人牵制,深处鞑子后方的毛总兵更是如鱼得水,取得战功也应该不稀奇。”
孙承宗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茅元仪看着孙承宗,小声道:“先生,那此份战报明日是否发回兵部?”
孙承宗长叹声气道:“发回去吧只要毛文龙没有作假,那老夫也不会平白夺了他的功劳”
茅元仪再作声,悄然的准备退了下去。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似乎是福伯又在帮忙拦驾了。
孙承宗又叹了口气,看来这晚上还真是个多事之秋。旋即在屋内朗声吩咐道:“老福,让他们进来吧来的是柏顺吧?”
鹿善继迈进门来抱拳道:“大人,正是下官”
孙承宗笑道:“如此深夜,柏顺前来必然是有要事。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鹿善继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茅元仪,笑道:“原来止生也在,正好,此事他才是正主。我不过是顺带着帮忙罢了”
孙承宗来了兴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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