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槐说的肉辣椒,是将这嫩辣椒洗干净了,捏着辣椒蒂往前一送一拉,剔除辣椒带子的芯,然后把调好味的肉糜塞一长条到辣椒空肚子里,下锅大火炒瘪后,搁一点盐,再用小火稍微焖一会就好了。
因为用的是还没长大的嫩辣椒,里面肉塞的也少。极容易熟。也容易入味,嫩辣椒又很鲜,也没那么劲辣,所以全家人都爱吃。
这个是根据酿辣椒改的,酿辣椒要用油煎,用的辣椒也稍大。里面灌的肉也多,跟这个味道就不同了。
她手快地摘了半篮子,又问张槐:“昨儿你说跟李老头子去钓鱼,还去不去?”
李老头就是李长雨。昨儿带着李老太太高氏过来摸牌,四个人混了一天,他说今天还来,要跟槐子去前面山塘里钓鱼。
张槐道:“咋不去?我不是让人去叫大哥了么,人多热闹些。”如今年纪大了,他们这些老的整日就想法子寻乐子,活得自在些。省得给儿孙添麻烦。
这时,清荷从菜地旁边的小棚子里拿了把短柄小锄头递给老太爷,一边也蹲下帮忙扯草。
菊花点头,想着到时候也跟着去桃林里逛逛。
她便道:“我让人网些小杂鱼虾来,就用这嫩辣椒随便一煮,汤也鲜得很。”
他们有自己单独的小厨房,不跟大厨房在一块吃饭,所以每天都有商有量地扯些吃啥喝啥的话题,再亲自去弄来。让厨房做,这日子就跟往常一样,有滋味的很。
张槐听了果然高兴:“我昨儿就说要吃小杂鱼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摘了些豇豆之类的菜,弄了满一大篮子。
清荷急忙道:“老太爷,老太太先走吧。这菜让奴婢来提。”
菊花点头,正要转身,忽见张槐摇摇晃晃地起身,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问道:“你咋了?”
张槐似乎很艰难地转头。咧嘴对她笑道:“菊花……”
菊花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对清荷道:“快去叫人来。”
清荷也发现老太爷不对劲,慌忙丢下篮子,撒腿就往前边跑。
这里,张槐用还沾着泥土的枯槁手掌,一把抓住菊花的手,嘴唇哆嗦蠕动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菊花,别怕!我会天天看着你。你……去下边散步、网小鱼儿,我也能看见……”
他转头面向院墙外,那方向是张家的祖坟地。
菊花忽地慌张起来,哑着嗓子道:“槐子哥,你甭说话。来,靠着我歇会。你……不舒坦是不?不要紧的,想是蹲久了,起来头晕。清荷去叫人了,大夫就在村里,喊来也快。”
张槐摇头,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身子跟筛子似的,那浑身的力气和热乎劲儿一个劲地漏。
终于撑不住了,身子往下滑溜,软软地跟米袋子似的,连菊花也扛不住,两人一起跌倒,坐在垄沟里,压倒好几棵辣椒秧子,槐子还死死地抓着菊花的手。
小麻雀从地头埂跑过来,惊慌地喊道:“老祖宗,老祖宗!”
清荷的动作也很快,从前面涌来一群人,抬着一副躺椅,高喊道:“老太爷,老爷就来了。”
可是张槐已经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了,他根本没管其他,只望着菊花,艰难地说道:“菊……花,莫……怕……”
他就要丢下她了,为啥要走在她前头哩?
他转动浑浊的眼珠,视线渐渐模糊,朦胧中看见一大群人扑过来。是了,这么多儿孙,菊花不会寂寞的吧?再说,他就算走了,也没离开她好远。
只是,心里就是不舍,那手就不肯松开。
菊花眼看着张槐闭上眼睛,抓她手的胳膊也松劲了,只是五指还紧扣着,她就茫然起来:槐子哥走了!
耳边充满各种声音,有哭有叫有安慰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可她却没有一点感觉,似乎整个世界一下寂静下来,天地间只剩下槐子哥的叮嘱:“菊花,莫怕……”
槐子走了,这世界忽然失去了色彩,所有生的乐趣不再。
她如同一个生命的过客,完成了使命,无论是哭喊的小麻雀,还是哀伤的板栗——他才告老回乡,侍奉爹娘——都不能让她再动心,就算马上再来一场永平七年的大火,烧了这张宅,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了。
那就是这些儿孙的事了。
尘缘已绝!原来是这样。
她低头,看着张槐紧扣的五指,好笑地想:让我不要怕,意思要我好好地活着,那你咋不松手哩?
可怜儿子板栗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跪在爹娘面前哭泣,又怕老娘坐在泥地伤了身子,再有个好歹,就更不好了,于是强忍悲痛,小心地掰爹抓住娘的手。
可是,张槐身子渐渐冷了下去,那手指越发扣得紧了,板栗怀疑,要是他劲儿大了,会不会把爹的手指给掰断。
菊花没听见儿子的叫声,她漠然地扫过辣椒地、黄瓜架,这些都不能让她喜欢了,小杂鱼儿其实也没啥吃头,儿孙也不再挂念了,心神一松懈下来,往日劲刚刚的身子就跟着软了,觉得生命力急剧流失。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她听见板栗一声惨嚎:“娘啊——爹——”
跟着,她身子就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正瞧着地面乱糟糟的人群发愣,忽地瞥见身边一个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槐子,朦胧一团,隐隐绰绰有些人形。
她忽然欢喜起来,凑过去,想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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