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挚大步流星的走入屋中,手里的一盏八角玲珑灯也忘了搁下:“荨姐姐,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将信笺送到了蔺府,我离开那会儿,他就进宫去了,那张笺纸上头写了些什么呀?”
梅荨裹着厚厚的杏子绒毯,坐在暖榻上,怀里还抱着一只透雕喜鹊绕梅紫铜手炉,铅华洗净,乌发散绾着纂儿,清秀的脸儿宛如清水芙蓉。
见到刘小挚进来,她搁下手中的一册书卷,指了指红木炕几的对面,示意他坐下:“沂王中毒的事儿已经惊动了皇上,李舜作为内阁首辅自然要去向皇上交代交代,不过,他已经跟皇上开诚公布说他支持沂王,所以在这宗事上他没有什么立场,自然就会邀蔺羲钦一块儿去,所以我就顺道让他帮我个忙。”
“什么忙啊?”刘小挚没有坐到暖榻上,而是细心地拉了个小杌子坐到了铜錾花八宝纹暖炉旁,将自个儿身上的寒气驱走,不过,此时,他额上已经有细细密密的水珠儿,不知是路上走的太急还是屋子里太暖,身上的雪珠儿化的,“对了,荨姐姐,方才你问我相不相信齐王没投毒,我自然是相信姐姐的,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
“有这样一个故事”,梅荨挪动了一下身子,一旁竹节落地银灯漫出的柔润光晕映在她的脸上,恬淡的如同外头的夜雪,“说慈恩寺里住着一个小和尚与一个老和尚,有一日小和尚在厨房做晚饭,老和尚从窗前走过,看见小和尚伸手去饭盆中抓了一团米饭塞进嘴里,到了做晚课的时候,老和尚便把过小和尚叫到跟前询问,小和尚告诉他,是因为烟囱里的灰烬落在了饭盆里。”
“老和尚差点冤枉小和尚了”,刘小挚不假思索地道。
“亲眼看见的都未必是事实,更何况是那些没有亲眼所见的,凡事都不可只看表面,否则就会流于人云亦云,所以有句话叫作‘流言止于智者’,齐王中毒的事,表面上看好像投毒者非他莫属,可是细细想想,便会发现很多问题”,梅荨扭头执起茶盅,火光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齐王若真的动了杀机想要除掉沂王,他完全可以用鹤顶红或者是千鸩这些见血封喉,连玉露丹也回天乏术的毒/药,为何只用草乌呢,他如此做,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还使自己陷入到了不利的境地。”
“难怪你方才让我去沂王府打听沂王中毒的情况”,刘小挚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齐王要是如此做,不但会让所有人都怀疑他,还会让皇上迁怒于他,而且他投毒完全有很多种方式,根本不用在自己府里投毒,更何况,投了还没毒死,荨姐姐,还是你考虑的仔细。”
不是她考虑的仔细,而是这么多年来都只琢磨着这些步步为营的事,让她不得不凡事都思虑再三。
“皇上是不会迁怒于他的,他生性多疑,而且他自己也是从重重阴谋中走过来的人,怎么会看不清这些小把戏呢,只不过,为了皇室颜面,他不会戳穿而已,这会子你知道,投毒的人是谁了吧。”
刘小挚拧眉思考了一下:“其他皇子即使想投毒嫁祸给齐王,也很难在齐王府里做手脚,那会是谁呢……”他眸子忽的一亮,“是苦肉计!投毒的人是沂王自己。”
梅荨微微颔首:“沂王他这是要跟齐王正面宣战了。”
刘小挚笑的明晃晃的,转而又问道:“那你让蔺羲钦帮我们什么忙呀?”
“借皇上的手削弱他们二人的力量”,梅荨辞气转沉,“沂王想靠这出苦肉计扳倒齐王,他太异想天开,也太小看他的父皇了,不过,眼下他们之间的斗争趋于白热化,那荣王这边也要抓紧了,一旦他们当中的任何一方被瓦解,荣王这边就要承受所有的压力,他需要有足够的力量去正面对抗。”
“荨姐姐,国子监祭酒宋鸿是眼下唯一公开支持荣王的,他的门生有很多,对荣王来说很重要,我们要不要提防他被齐王他们陷害呀”,刘小挚担忧道。
“宋鸿是大洹巨儒,著书立说,专经讲义,在朝廷上名重无两,他支持荣王,是因为他支持大洹历来的祖制,这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意料之中的,他劝皇上早里国本时,还打过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比喻呢。”
“什么有意思的比喻啊?”刘小挚起身坐到了梅荨对面。
“他问群臣,为何市场上的兔子无人追逐,而野地里的兔子大家却竞相追逐呢?”
刘小挚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因为市场的兔子有了名义,而野地里的兔子不归属于任何人,所以大家都有追逐的权利,这跟早立国本是一个道理的,东宫若是有了主人,那其他人就不会再惦记着了,而且国本在于一个‘稳’字,所以一定要按祖制立嫡长子”,梅荨淡笑道,“这是他的理论,所以他一定会支持荣王的,更遑论荣王还救过他儿子宋枥的命呢。”
刘小挚不由大笑起来:“好有意思的比喻,难怪四方学子都爱听他讲学,那除了宋鸿之外,蔺羲钦算不算呢?”
“蔺羲钦不能算是荣王的党羽,但是他一定会辅佐荣王”,梅荨微微扬起线条分明的下颌,“因为他跟我们目标一致。”
刘小挚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定会辅佐荣王,为什么不能称作是荣王的党羽呢?
梅荨望向窗外的皤然白雪,眸光被映得冷冽:“要想除掉齐王,就要给皇上一个不得不杀他的理由。”
刘小挚对这样的荨姐姐还是有些不适应,他木着嘴默了片刻,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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