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育走时,已近五更天了,梅荨一夜没有合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撇下兀自锁在小屋里的夏贽,一径回栖雪居休息去了。
晕晕乎乎的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外头虽然安静,她却再没有半分睡意。梅荨掀开搭在身上的玉色袷纱,从床头的桁架上取过刘婶新放进来的素青云纱褙子,穿好后就趿鞋走下了床,如平素一样,先走到卷草支摘窗前,支起上排的支窗,只留下里面一扇糊着琪绿蝉翼纱的纱窗,好让外头的晴光花香也能揉进屋中来。
栊晴一直坐在窗下的廊子上托腮等着,听到开窗声,她立即跳了起来,笑逐颜开地道:“姐姐,你醒了呀。”说罢,就转身蹿进了屋内。
外头听见叫唤声的两名丫鬟立刻端盆打水去了。
栊晴素知梅荨的习惯,在苏州梅府的时候,只要荨姐姐比她晚起,她就会安静的坐在窗下守着,不许别人来打扰,也不管荨姐姐要睡多久。
未几两个丫鬟就打了水进来,梅荨自己净面绾髻,梳洗妆罢,就搂着栊晴出屋去了。
外头似是刚落过雨,清风中还裹挟着雨霁湿湿的味道,栖雪居里红漆黛瓦的檐间仍残留着些许水珠偶尔的滴落下来,天空有些空濛,似晴非晴,好像随时都会再降一场雨。
“姐姐,我们去膳厅吧,刘婶这会子应该已经煮好面了”,栊晴笑嘻嘻地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上没有日阳,梅荨分辨不出时间。
“我们用过午膳已经一个时辰了”,栊晴歪起头,眼神里充斥着殷切,“姐姐,你的面我也要吃。”
“可以呀”,梅荨感觉有些奇怪,平素这个馋嘴猫要吃什么从来都不问的,今儿怎么礼貌起来了,“刘婶每回都煮一大堆,你要是不帮着吃,我还不知道被养的多胖了呢。”
栊晴欢呼一阵,当先跑进膳堂去了。
梅荨还没跨进门槛,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飘了出来,像是香葱、荷包蛋、香菇夹杂在一齐的味道,这样的香味不管谁闻了,都会忍不住咽唾沫的。
膳厅里头,刘小挚见梅荨进来,忙扶住她的肩,把她推到了玫瑰椅上坐定,然后喜孜孜地搓了搓手,又飞了个眼神给栊晴,两人齐齐的拱手唱道:“恭祝姐姐寿比南山寿与天齐寿元无量寿满天年。”
话音还未落,刘婶就揭开了搁在八仙桌上的碗盖,香味袭出的同时,隐在团团氤氲白气中的长寿面也跃入眼帘。
刘婶将磁碗推至梅荨面前,笑容可掬地道:“小姐,快趁热吃,吃了多福多寿。”
梅荨方才想起来今儿是自己的生辰,往年这个时候梅家伯母也会给她煮一大碗长寿面,一晃眼,离开苏州已经半年多了,虽然时常有书信来往,可思亲之情又怎么捎的回去?
在她身中剧毒,命悬一线的时候,是梅家伯父梅仲彝将她接到府中,请医治疗,悉心照料,将她视为己出,不然,她恐怕早已曝尸荒野。
小时候在苏府时,长寿面是乳娘亲手做的,她一口气就能全部吃光。从早到晚,来送生辰表礼的人也络绎不绝,她这一日的任务就是把每一件礼物都拆开看一遍,然后从中寻出新奇有趣的玩意,拿到赵昕他们面前炫耀一番。
思绪不经意间越飘越远,像一只漂泊在记忆河川中的纸船,无舵无杆,只能任其逐流。
团团白气扑在脸上,打湿了眼眶,梅荨的脸上浮起一抹笑痕,她执起双箸,努力吃了起来。其他三人都很有默契的沉默不言,因为就连栊晴也看见了她那抹笑容里淡淡的哀伤。
还没吃两口,梅荨又猛然咳嗽起来,停也停不住,好像似要把体内的五脏六腑全给咳出来一般,栊晴骇得忙飞奔过去给她拍背,刘婶紧抓住围裙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刘小挚却早已奔出去请郎中了。
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得不佝偻起身子,若不是一只手还紧紧撑在桌面上,恐怕此时她已经跌倒在地了,梅荨直咳到喉口一阵腥甜方略略止住,染着一团黑血的白纱绢在眼底轻轻一掠便被她紧紧卷起,塞入了袖中。
“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刘婶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轻的好像怕自己的声音也会伤害到她。
梅荨喝了口热茶,摇头温笑道:“方才吃的太急呛到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因梅荨咳的太剧烈,脸上的潮红已经遮盖了病态的苍白,此刻看上去却比平素精神了几分,所以刘婶没有起疑,只放心的点了点头道:“再多喝些热水。”
梅荨见刘小挚不在,便猜到他定是吓得去请郎中了,忙吩咐栊晴道:“你去把小挚寻回来,我已经没事了,不要让郎中白跑一趟。”
栊晴头一点就闪出去了。
被这阵咳嗽打断,梅荨已经没有胃口再把剩下的长寿面吃光了,她跟刘婶打了个招呼,就起身出了膳厅。
外头已经淅淅沥沥落起了细雨,打在墙角的一株芭蕉上,凄凄切切,梅荨感觉心口闷闷的,忽然很想出去透透气。她携起一把紫竹骨架油绢伞,就独自一人出了府门。
街市上因为这场雨驱散了酷热而比往常多热闹了几分,轻风夹着细雨扑在脸上,梅荨觉得有些寒冷。
漫无目的地投在这熙攘的人川中,她好像是个始终被隔离开来的人。两年前她就已经死了,带着遗憾与恨意,可上苍却让她重生了一次,她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一个已经心死的人活在常人的世界里,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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