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有英,芙蓉冷,汉宫秋老,芰荷化衣,展眼间,已在这京城从谷雨一路走到了霜降。
梅荨彻底醒转过来的时候外头是墨一般的黑,薄薄一层月光透过黯哑的梧桐洒在灰黑色的青砖上,银光点烁,好像在讲述着秋夜里古老的神话。
屋子还是那间熟悉的屋子,入眼便是搁在落地花罩下的一盏八角玲珑落地宫灯,温温润润的光晕映在窗前的花觚上,铜香弥漫,里头插着数枝紫色鹤翎,错落有致,傲睨灿然,倒把菊“寂寞荒寒,不改其乐”的风骨体现出了三分,往常这屋子的花卉都由栊晴摆弄,不过,这回的风格倒不大像她。
也不知道到底躺了多久,梅荨只觉得腰颈酸痛的厉害,她忙掀开芦花绫被,将手边的梅花迎枕塞到背后,撑起身子靠了上去,眼波流转,她忽然发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透过草虫纱帐可以看见那人乌发玄裳,隐在背光处睡着了。
梅荨的目光在阚育身上顿了顿,便落到了窗边的瓶花上,想必那是他的杰作。
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银烛照红妆,倒是挺符合此刻的窗景。
美景难得,她也没有睡意了,旋即放轻动作,趿鞋下床,越过镂雕流云百蝠的落地花罩,走到外厅的八仙桌前想对花品茗,可提起紫砂壶却发现轻飘飘的,单旁边一只青花瓷壶里盛着半壶温热的白开水。
这个时候烹茶会惊醒他们吧,可惜了,夜深月爽,名花婉婉,却无清茶相佐,她只好转而走到窗边,先赏起花来。
菊有三贵,西施、剪绒,还有这花觚中的鹤翎,品菊则是先色与香,而后态,这瓶紫色鹤翎,香色可贵,且标志高远,雍容雅淡,可见插花者用心之细深。
挟着霜露的夜风从泥银纱窗中徐徐拂入,重重叠叠的紫英翩然起伏,仿若月下仙子凌波而舞,花香细细,幽然沁心,梅荨的唇边不由掠过一抹笑痕。
多年来保持的警觉心让梅荨即使在专注某事时也能注意到外界的动静,就像一只在河边饮水的麋鹿,她的目光仍投注在瓶花上,轻轻淡淡地道:“你醒了?”
阚育有些懊悔,怎么会睡得这么沉,连她何时下了床都不知道,他这个杀手的警惕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或许是因为身边的环境,身边的人都太熟悉太值得信任了吧,这是他自成为杀手后,就再也没有感觉过的温馨,这个信任的基础,他一直没忘,自那日晚上梅荨将他和母亲安全送出京城后,他就对这个不同于一般的弄权者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的神秘,她的宠辱不惊,她的雅致,乃至她的羸弱,都深深的镂刻在了他的心间。
“郎中吩咐过,你不宜饮茶”,阚育的眸光滑过桌上动过的紫砂壶,伸手拿过一旁的雪青色抖珠潞稠披风,走到梅荨跟前,“你断断续续的昏迷十多日了,玉露丹都吃了几十粒。”
“多谢”,梅荨转身接过他手中的披风时,眸光无意间掠过他微微凝滞的双手,她披上披风,一面系着玉色衣带,一面道,“郎中应该是吩咐你们准备后事,怎么会告诉你们饮食禁忌。”
“你的病……是怎么回事?”夜风掠过空荡的指尖,微微发凉,阚育收回因凌空而显得突兀的双手,“玉露丹是解毒圣药,你中的是什么毒?为什么连京城最好的郎中也诊治不出来?他说你的脉象……”
“这是从小落下的病根,没什么关系”,梅荨转过身子,望着瓶中的鹤翎,转过话题,“是你插的?”
阚育是从舞青霓口中知道梅荨最喜爱紫色鹤翎的,他从昭市街的花坊寻来这几枝上好的菊,并在舞青霓的指导下花了一个上午时间方侍弄妥当,他抬眸望向那轮朗月,眸中亮晶晶的,“是不是很意外,一双执剑的手也能摆弄花草。”
“意外没有,奇怪倒是真的”,梅荨淡笑道,“栊晴的剑术不在你之下,她侍弄的瓶花可是很有创意,常常能令人眼前一亮的,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紫色鹤翎,也是我喜欢的。”
“呃……搁在你屋子里当然要挑你最喜欢的”,阚育忽然感觉脸颊一热,好在这里离光源较远,看不大清楚。
“是舞青霓告诉你的?”
阚育抓了抓后脑勺。
梅荨见他默然,面上的笑痕渐渐淡去:“这些日子荣王来过了么?”
就像舞青霓说的,梅荨真的很在乎荣王吧,阚育默了片刻:“他应该不知道你病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照平素,荣王只要没见梅荨过去寻他,那他自然就会来山庄,如今没有消息,只能着名两点,第一,安乐的情况还没有好转,第二,小诒跟他的关系还没有缓和过来。其实梅荨这么问,就是想知道荣王现在的心境,她才好把握分寸怎么跟他商量后续计划,可眼下这种状况,跟他提夺嫡之事,只怕会适得其反。梅荨不由蹙了蹙眉,望向黑夜尽头。
见梅荨不说话,阚育又补道:“舞青霓还闹着要去荣王府把他揪过来给你端茶倒水呢。”
“你跟舞青霓相处的倒不错嘛”,梅荨扭过头,若有深意的笑了笑。
自己的心思竟然一眼就被洞穿了,阚育有些窘迫,舞青霓把梅荨的喜好禁忌一股脑儿全告诉了他,而且在她孜孜不倦的追问下,他也向舞青霓坦白了自己的心意,而舞青霓也有撮合之意,他讪讪笑道:“不打不相识,上回她用金丝网将我绑了来……”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舞青霓的话,她说她用金丝网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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