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刚才一直没有插话,听见田昱的示意才恭敬地向赵胜拱手笑道:“让公子笑话了。在下是粗鄙之人,并未曾读过多少诗,实在不敢向公子请教学问。今天之所以前来,是因为先前听闻公子年前在魏国时曾妙论过尾生抱柱求信的典故,颇觉乃是至理。尾生为求小义小信而置大义大信于不顾,算不真正的君子,公子之言实在振聋发聩。只是田单颇有些不明白,尾生如果不求小信而失约,必然会令那女子失望,又如何将他的大信示人呢?
这就如同当年的周公,虽是至贤至圣之人,但在世之时暨越王权,受尽了世人责骂,如果未等周成王年长亲政之时他便阖然长辞,恐怕留下的只能是乱臣贼子的骂名。虽说他这样做恰恰是像公子说的那样抛小信小义而求大信大义,但其间要是有个万一,比如说周公身遭不测或者武庚之乱当真成功从而重建殷商,岂不是什么都反过来了么,到那时候周公还谈什么大信大义呀?”
赵胜早已经确信田单才是这次前来的主角,见他发了话,便一直静着心细听,忽然见他扯到了那么远的事头,不想疑心也不行了。赵胜怎么也没办法相信田单一个地位卑下的人为了这么点的事就能让疑是的齐国太子带着他来见另外一个国家的相邦,如果真是这样那才是真正的匪夷所思,而如果他这些话只是掩盖真实目的的假象,那么他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些事不大好猜,毕竟可能性的范围太大,仓促之间赵胜也只能按自己的并不十分确信的判断去回答,颔首笑道:
“纯宗先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以赵胜之见却并未看到大信大义的真正含义。就说周公,他暨越王权,而后等成王年长再归政并非是为了让天下人夸赞他是至圣至贤,而是出于无奈。成周立国不足两载,武王便长辞离世,当时殷商刚刚灭亡,商朝遗民并未完全实心踏地地归附成周,不然的话也不会有武庚之乱了。
是时周成王年幼,列位王叔都有立国大功,又都在朝内和封地握有兵权,如果周公不以强力控制王权,不用等殷商遗民作乱,争权内乱就足以让立国未稳的成周忽兴忽灭。这般情形之下,周公是应该先顾全一己私名还是应当抛却私名以家国安危为重呢?
周公所行恰恰就是后者,以赵胜私见,周公并非没想过纯宗先生说的那些情况,但他已经暨越了王权,就算说再多‘这样做是为了家国安危’,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想名利兼收。更会对他抵牾,反为不智。所以周公此举正是为了大信大义而抛却了小信小义的名声。即便他半道即遭不测,留下万世骂名,只要成周基业能长存,他又何必在意那些名声。”
赵胜这样一说,别说田单,就连一旁的田法章和田昱也跟着认同的点起了头来,田单略一思忖,微微笑道:
“在下受教了,不过在下还有一问。依公子所言,周公这样做是为了成周的大利而抛却私人的小名声,确实称得至圣至贤。只不过世易时移,如今已非成周草创之时,天下列分十余国,数百年来各国相互攻伐,虽然多有无信无义之行,但一个信字依然重要,譬如山东各国合纵攻秦,如果各国之间连面子的信义都不讲,只求暗中的大信,这大信谁又能看得见?大家能看到的只有各国为自己的私利奔忙,只能相互猜忌,反而坏了攻秦的大局。所以田单以为,不讲小信便难成大信,不讲小义便难成大义……呵呵,这只是田单一己愚见,还请公子批驳。”
田单这张嘴可是够厉害的,先引着别人多少话从而无意中出现漏洞,再针锋相对的加以反驳,那还能有不胜的道理?赵胜没想到田单在这里等着自己,虽是愣了愣,但转念间想到他语锋一转提到了当下的事,心里多少有些明悟了他的来意,便笑了笑道:
“万事非一,各有各的情况,小信只是路途,大信才是我等所要成就之事,所以周公那样做并没有错,因为他只能抛却小信才能成就大信,那就不能走小信这条路,而如今天下各国讲信修睦也是对的,因为各国相互猜忌只会坏了大事,要想合力攻秦以求各国安稳,必须以信示人才能坚定合同之心。
不过以信示人也要分什么情况,宋襄公那样不击半渡、不擒二毛显然不行,只为了小信而不顾大局更是不行。譬如有两家人同时受到一敌骚扰,但这两家之间也有恩怨,相互之间难免猜忌,其中一家为了自身之利,要让出利益,甚至损却另一家之利与敌寇苟合,另一家明知这样做会削弱合同之力,那么以纯宗先生之见,他们应该怎么做?”
赵胜不再继续说了,直接问了田单,田单正等着赵胜的“高见”,哪能想到他会突然反问自己,想了一想赵胜不好明说齐赵对秦,转而说什么两家对敌,不觉低头笑了起来,凝神思考半晌,这才抬头看了看对面尊席的田法章和田昱,忽然长跪而起,对赵胜恭恭敬敬的鞠了一礼,高声笑道:
“在下今日隐瞒实情实在是失礼之至,还请公子恕罪。”
他这里话音还没落下,对面的田昱忽然惊慌失措了挺身坐直高声叫道:“纯宗叔父你这是……”
“不妨事,平原君公子是耳聪目明之人,早已看出我们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论学,若是再隐瞒下去便要失礼了。”
田单向田昱摆了摆手,接着向坦然安坐的赵胜再次行礼后才笑道,
“公子恕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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