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
一声竭叫,划破了黄昏的天空。惨烈,尖利。听到的人,无不为之一凛。不谙世事的孩子,惊哭的都有。声音特别乖戾,胆小之人,脑子难免一懵。几只狗也受了惊吓,汪汪直吠,狂暴异常,恍如夜半猝遭袭击。
恰好晚饭时分,天色将黑未黑。盛夏初ye,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这个时候都喜欢呆在门前。除了实在没法,有些卧病在床的人也会给家人抬出来。晚饭前后,睡觉尚早。主要是纳凉,间或做些不招汗的活计。
一溜看上去还算齐整的瓦房,两进两层,带天井,拖厨房,接着又是一溜。统统座北朝南,每户门前都有一片晾场。两溜之际间隔不足丈半,紧挨着前溜后门的首先是一条公共便道,窄得两辆自行车交会都得小心。余下来的地方便是后面人家的晾场,一棵棵道树,对应着每堵山墙而栽,分隔的经纬分明。一个紧挨一个,仿佛民工棚里的大统铺。铺场的材质不同,花色各异,最好的水磨青砖,一色人字矗立,间或砸碎了几块,也难得一见泥底。还有红砖的,碎石的,最次的则是煤渣捣碎了铺就,天长日久也会硬化。光从这片小小的晾场,邻居们就能大概了解彼此的家境。
宛如农村赶集一般,春凳,杌桌,竹榻,藤椅,间杂最多的是大小凳子,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一路纷陈。兴奋雀跃的顽童们,光着屁股,至多一条小裤头聊以遮羞,扑楞着小手,撒把着小腿,抖擞着小jī_jī,颤嗦着小胸脯,在桌椅板凳排成的迷阵之间穿梭,嬉闹。磕磕碰碰,有惊无险。轻叱低喝,似嗔还亲。女人,大多睡裤短袖衫,男人,大多汗背心大裤头,更有不少男人光着膀子,摇着大蒲扇。或是小酌,或是吃饭,或是品茗,或是看报。天色未尽,毋需开灯。除去那些看顾孩子的女人外,一些勤快的女人,正抓紧这最后一刻,洗碗刷锅,洗衣服。更为积极的,一把蒲扇,一个草包,干脆是一张报纸,垫在光溜溜的大腿上,隔汗挡潮,缝缝补补,打着为秋凉准备的毛线衫裤。间或也有说话聊天,听收音机,偶尔几声喝叱,几声招唤,声音也总是有所顾忌,仿佛怕惊扰了别家。开放而不失规约,宁靖平和。
“谁干的?!是谁?有种的给我站出来……”
声嘶力竭的声音,连空气都在震颤。按照惯常的经验,这种声音一般都在非常时候才会出现,猝遇遽变,比如说那家死了人,至少也该是暴病突起的程度。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不约而同,循声望去,性急的人已经围了过去。声音传得很远,不在一溜的人都闻讯而至。桌椅板凳挪动的声音,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更叫人听着心里不胜浮躁,难免大祸临头的感觉。
最中间的那片砖场,查家。一个中年女人在大叫大嚷。肥硕的身子,如同一匹腾空直立的母马,胸腹前面的每块肉,都在拚命抖动。正是这家的女主人,姓汤名招娣,外号胖老汤,本市最大的纺织厂的挡车工。她的丈夫,查家的主人,这个地区的革委会主任。六口之家,夫妇两个,四个闺女,上面还有一个老母亲,只是一个闺女已经出嫁。只见她手里提溜着一只小猫,挥上舞下。那猫一动不动,也不出声,足见死了多时,四肢已经僵硬。
她家最小的女儿,晓卉,嘤嘤哭着,伸着手要去抱那只死猫,只缘母亲的动作过于剧烈,始终没法做到。两个大点的女儿,晓芯和晓菲,也在一边呲牙裂嘴,帮腔乱骂,声音实在不够乃母的级别,几乎湮没不闻。倒是那位老奶奶最为可怜,双手颤颤巍巍,佝偻在胸前,循空摸索,身子随之微微战抖。嘴里念念有词,鼻翼两旁闪着寒光,两行清泪,缓缓流淌。这家的主人总是很晚归家,看样子现在还没回来。倘若那个人在家,肯定不会是这种闹法。
“哎呀,是给毒死的……”
“乖乖,哪个小子这么心狠手辣……”
“作孽啊,要照老法头里的说法,一只小猫抵七条人命呢……”
“老天爷,这可是名种啊,想当年一只这样的波斯猫,笃定换几斗米,搁到今天,也该是两仨个月的工资……”
“现在谁还有钱买这个?”
“当然,我说的是议价的算法……”
“谁干的?!是谁?有种的给我站出来!明的不敢来暗的,好啊,我等着,除非你现在就去死,否则,哼!咱们走着瞧……”
胖老汤越嚷越利索,索性把那死猫高高地扬在空中。似乎她早已认定,凶手就在这周围的人群里。
平素喜欢巴结查家的人,已经挤到了最里面。七嘴八舌,开始帮腔。唏嘘,咂嘴,叱责,喝骂。更有一些生怕沾染嫌疑的胆小鬼,也赶紧挤上去发表看法,高声大气,仿佛晚了,声腔过分低了,就再也洗刷不清。
查家的东隔壁是廉忠和家,廉忠和的母亲也挤在前面,起劲地帮着数落。廉忠和正巧吃完饭,一直不敢起身,眼看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挤到他的跟前,差点踩着了他的脚,都没有动弹,只是左避右让,就是不站开。目前胖老汤正冲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叫唤,这叫他感到有点侥幸。巷子尽头,是一片棚户,他的同学李卓然一家,就住在那一片的尽头。人所共知,李家与查家是宿仇,理所当然,他们应该是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
“是不是没种啊,做得不敢认得?!好啊,晓芯,你去给我往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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