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鳖说的不无道理,自是阿三的一份心事。原来出道挑头,凭的是一份江湖义气,不怕死,上过梁山就行。有了义勇两气,就不怕没人附骥。现在道上有人靠做生意发财,弟兄们的心思难免活泛起来。眼前主要收入,就是土鳖所说的窑子,全称为呼芦窑子,即设场聚赌。弟兄们中不乏可以称作赌博专家的郎中先生,还有一天到晚在赌台摸打滚爬的人物,也叫赌象,再放出几个媒子,连托带发拖,也就是哄那些瘟牲上当,关键的时候再给郎中豁点翎子。只要捉牢一两只烧包手痒的瘟牲,就够弟兄们开销一阵。再找点小偷惯盗,敲诈敲诈,也算是笔收入。毕竟是前吃后亏空的日子,禁不住一点风浪,真要遇上个什么大事,只能叫大家出血。那回给土鳖拉场子,弟兄们为了排场,不得不跑了两趟滚子,结果那天公共汽车上猫了一支反扒队,当场栽了两个弟兄,差点送去坐牢。
说到下海,阿三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毕竟是一个新生事物,只是有点苗头而已,别看土鳖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练嘴上功夫。说到土鳖,阿三自有几分防备心理。原来也带几个弟兄,不知什么原因散伙。早先的地盘是西门与南门搭界的城郊结合部,阿三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去年年底来拜门,说是人少了混不出名堂,想在他这里搭伙,阿三便给他拉了一个场子。当初,阿三感到很有面子,毕竟是一个有点身价的老青头前来投奔,说明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望非同一般。那次场面不小,南北四城门的老大都请到,一方面是为了张扬,另一方面也算安民告示。席上,便称土鳖为自己的军师,言下之意,土鳖是西门头上仅次于自己的二号人物。看得出有些相随已久的兄弟不服,一言九鼎却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心想我立一个人容易,废一个人同样容易。相处久了,便觉得土鳖这个人心思太重。尤其是在计谋方面,他赢得了不少兄弟的尊重,大凡遇到棘手的事情,有人经常会绕过他而直接找土鳖商量。特别是刚刚挂注的年轻兄弟,他们对老大的事迹不过是风闻与听说。但他对自己,阿三眼前实在找不出土鳖的一点毛病。不管人前人后,总是那么恭恭敬敬。如今照顾自己的生活,土鳖屁颠颠地跑得跟灰孙子没啥两样。阿三在弟兄们中间不少眼线,稍微风吹草动,都能了如指掌。
说自己懂生意,不过是土鳖的吹捧而已。真要是开了口子,恐怕更多了土鳖们自由发挥的天地。原来土鳖就有一个主意,阿三一口否定。依照土鳖的意思,弟兄们多了,该有个明确的组织与分工。阿三担心真按土鳖的意思办了,恐怕好日子也要到头。团伙,反革命小集团,阿三也是随着*一起过来的人,听也听多了,看也看懂了。一旦有个什么形式上的名目,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不会吃素。拼死吃河豚,只图痛快不顾性命,阿三还没有傻到这种地步。真正看得起他,自然有人会来追随,实在看不起他,再怎么起劲都是做景而已。一旦跟随了他,自有一番无微不至的照拂,一旦离开了他,只要不伤及他和弟兄们的利益,权当是宴席散了各自回家,自己奔自己的前程。再要有事相求,便当个过路朋友,能帮则帮,不能帮就直截了当抱歉一声,自然没了兄弟之间的那份热切关注,却也不会叫人太过失望。
土鳖现在的点子,阿三却不能做到毫不动心。因为苗头已经出现,再也不能自欺欺人。阿三自诩是一个十分豁达的人,在江湖上掌舵,开通明理,是一条十分重要的领袖素质。阿三他没有读过多少书,文化当然高不到哪里。但他也不全是一个粗陋无识的蛮汉匹夫,小时候结识了一个摆书摊的五保户,受他不少影响,喜欢收藏连环画。看连环画不用动死脑筋,不懂的地方一看画面就能蒙个三三七。小的时候把零花钱和压岁钱统统供了老头,有了工作之后,便不再那么傻傻乎乎,见好的就自己跑书店买下。而老头手头拮据,很少翻新,他便买了新书,去跟老头换那些市面上买不到的版本。老头只要有人租看就行,纯粹是谋生手段,互通有无,也叫阿三的收藏渐渐丰富起来。其中最喜欢的一套是《水浒》,十二本头,百看不厌,有些画面几乎能够默画,只是他的手太不灵巧,但是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摆布,他倒能说得一清二楚。里面的有个名叫白衣秀士王伦的角色,常常被当作镜子,心胸狭隘,嫉贤妒能,鼠目寸光,终究为人所弃。接纳和容忍土鳖这件事本身,就是想展示他的为人。
土鳖只说北门的铲刀头,其实阿三晓得的更多。南北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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