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既我之友,亦我之师,请受我一拜!”
偌大的祭场之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lx)
李景谌的话语虽已落定,但于在场众人而言却是余音绕耳,甚至感觉越发响亮清晰起来,直至震聋发匮的地步。
更让人震惊的,却是那躬身的一礼。这并不是那种客套xing的礼数,而是标准的敬师之礼。能受得皇子亲王如此礼数者,举朝野上下,怕是也难寻出几人来。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吃惊的……
谁能想到,临淄王殿下口中的师友,竟然是一个年仅二十余岁、毫无才名、若说有些名气也仅仅是因为沦为世人笑柄之名、不久之前还正要被逐出宗谱的————
郑氏旁支年轻子弟!
这未免……也太过戏剧化了。
郑中明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人,由于曾见识过那年轻人的学识才思,他心中虽然也非常震惊,但接受起来毕竟要比其他人容易些。按捺住心中的震荡,礼部侍郎迅速思索起这突来的状况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临淄王殿下绝不会拿自己的身份名望来开玩笑,那就只能说明————那个冷静从容、处变不惊的年轻人,所拥有的才学远远超出自己所估量的程度,甚至于能达到让二皇子抛却身份,如此以礼相待。
礼部侍郎甚至有一种感觉,临淄王殿下不远数百里从汾州赶来荥阳,怕就是专程为了这个险些被革谱去族的旁支族侄。所谓的“参礼郑氏百年大祭”,反倒可能只是个借口。
不过,今ri的这件事,对于暮气沉沉的荥阳郑氏宗系而言,虽然是一个挑战,却未必不能成为机遇。
另一个很快恢复冷静之人,却是太常寺少卿楚居道。眼前的事实,无疑也令他惊疑到极点,但隐忍沉稳的xing格让他丝毫没有将内心的思绪形露于外。
便在刚才那短短的不到两盏茶的时间里,那个由他亲眼看着长大、并险些成为他“女婿”的年轻人,完完全全地颠覆了他心中的认知。
这还是那个热血冲动、缺少心机、厌文好武的郑家子么?
有才学算不得如何,世间有才学之人数不胜数,能出人投地却寥寥无几。但不久前的那场辩论交锋之中,这年轻人既能冷静如隔岸观火般地隐忍不发,也能够势如雷霆般地予敌致命一击。这份心机和xing情,才是真正让人恻目的。
此番的荥阳之行,太常寺少卿对自己这位“世侄”的认知,经历了一个波澜迭起的转变过程————初抵荥阳时的稍有兴味;到认为对方本xing未移后的不以为然;再到此刻的震惊疑惑……
如果不是那面庞体态熟悉到极点,太常寺少卿甚至怀疑,眼前的年轻人,是不是由他人假扮而来。
短短的五年多时间,一个人居然能转变到这种几近翻天覆地的程度?!!
恢复了冷静之后,太常寺少卿自心底地产生了一丝丝寒意————当年的那件事,怕是还没有结束……
场中最尴尬之人,却是非朱阳郡公郑安世莫属。
临淄王殿下礼敬之人,居然是他先要开革出族、同时又将他辩驳得几近无言的那个旁支子弟。亏他自己先前还特意询问着“师友”究竟是谁?
在祭台的一角处,族长公子**明脸上青白一片,眼中流露既嫉且恨的目光。
这原本该是他泄愤的机会,却怎么成了那个下贱的旁支子扬名的场所了?
…………
便在这众多无限复杂的目光注视之下,郑宇长身向李景谌深深还了一礼,言语恭敬回道:“怎敢当殿下之礼,折煞下民了!”
“先生快快请起!”李景谌连忙托起郑宇。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对方言语礼数虽然显得很恭敬,却是缺乏那么一股热度。全然不似其他人在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时,显得那般激动和受宠若惊。
或许,这就是对方清冷的xing情使然。想及此,二皇子心中也自坦然了。
“当ri一别后,想及再无法聆听先生赐教,景谌心中极是遗憾。不想还能有此机会蒙面,实在承天之幸。”李景谌目光炽热,热情非常地说道,“宗祭大典之后,务请先生与景谌一聚。”
知道此地此时并不是叙话的场所良机,说完这番话,李景谌回到了祭台上,朝郑安世歉然一笑后,客气礼敬地请郑氏族尊继续宗祭仪式。
然而,经历了刚才的那一番惊人的变故之后,无论是郑安世本人,还是其余的郑氏族人及观礼宾客,都失去了原有的心情,他们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宗祭大典的剩余仪式,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如走过场一般地草草结束了。对郑宇革谱的处罚,也再没有被人提起。
在荥阳郑氏数百年的历史上,这或许是最为离奇,也将最惹人议论的一次宗祭了……
…………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返回荥阳城的途中,几位郑氏旁支的年轻子弟相携同行,其中一人满脸神往之se,不自禁地轻声吟诵了本朝诗仙李青莲的一句传世名诗。
看到一驾车辕从旁边经过,另一位旁支子弟低声提醒同伴道:“禁声!”但在他自己的眼中,也闪动着一种莫名激动的光芒。
车辕内,郑远楠恰好将那句诗听在了耳中,神se有些复杂难明,将那句诗也吟诵了一遍,轻叹了口气,转头对礼部侍郎郑中明说道:“今ri之后,旁系各支的年轻子弟,对宗系怕是再不复往ri崇敬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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