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夏天,一圆散射光芒的太阳穿过薄如轻绡的边际,在着兰村不远处的山头不慌不忙地升上来,开始慢慢地释放它的热量。
一声响亮的哭啼从一排灰黄色的瓦房传出来,文培成急速地拍开虚掩着陈旧多年的木门。这是他第四个孩子降生了,前面三个是女孩,他把希望寄托在第四个孩子身上。从他老婆怀孕开始,他的希望就随着老婆的肚子一天天增大而扩大,他希望这个是个带q的,这样他就可以完成传香火的习俗,同时他也可以摆脱被村里人挂在身后的那些---生不出儿子的鸭毛痰桶。
在中国的农村,尤其是南方的农村,没有儿子是要被欺负的。那种精神上的欺负一直以来根深蒂固地传承了一代又一代。比如,女儿能上族谱,外孙,外孙女就上不了,特么的意思就是说,你家的族谱到了你这里就断了。再有很多农村外嫁的女儿不能进祠堂,不可以拜祖先,你如果没有儿子,就可能以后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拜祭,临终正寝的时刻女儿也是不能守在床头尽孝的,你只能孤零零的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以至这个枷锁是许许多多农村女人一生的桎梏。
“唉!又是个妹丫。”产婆叹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
”啊!”文培成跌坐在门槛上,烟飞灰灭的希望顷刻掏空了他的身体,原本熬黑的脸苍白的可怕,手和脚一阵阵发软,没过几秒两只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两只手臂满是突起来的寒噤。
“又是个女儿。”陈春晖躺在床上喃喃自语。她本来就用尽全部力气憋出了孩子,现在听到了残酷的结果,只感觉身体像浮萍般的无依,心里的泪像产完孩子的血一样疲惫不堪。
”天杀的啊!真是没用,又是个妹丫!“文培成的阿妈骂骂咧咧地从瓦房里走出来。
“二婶,怎么办?”产婆征求文培成阿妈。
“这个,自然是不能要了。”文培成阿妈肯定地回答。
“你看,已经一大把妹丫了,以后还是要生儿子的,现在公社生产队的规定是不下地就没公分拿,没公分拿就没谷子分,单靠文培成一个劳动力怎么养的活那么人?你也知道的,她那付身子骨,生三妹丫的时候,还发水肿,差点死掉了。不是我狠心,是实在的没法要了。”文培成阿妈指了指刚刚出生的婴儿。
“二婶。那你是用水淹?还是用土埋啊?”
这个.....这个.....文培成的阿妈犹豫起来。说白了她不是犹豫,是恐惧。这个身高1.70米的女人,她自己就亲手淹了她自己认为多余的两个女儿,以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两双乌黑又无辜的眼睛。
“我给你十斤谷子,你帮我解决掉她。”文培成阿妈咬牙切齿地望着产婆。
“二婶,这个我不能要。”产婆仓惶地倒退两步,仰头望着文培成阿妈。
“杀人是要遭天谴的。”产婆惊缩到产后妇人陈春晖的床头边,同情地望着本来就身材短小虚弱不堪的她。
陈春晖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大脑完全是块空白,她不再希望有什么,她感觉她骨髓硬壳最后一条缝都被麻木塞没了。生个儿子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漫长的途程,且没有终点。
“要是上天能给我个儿子,那怕是图画书上那个******般的儿子。'陈春晖心里不止一次地把希望降低到最底的要求,现在这个最低的要求被无情地滚灭了,失望的人只能听从世俗的摆布。
她也知道公社生产队每个收割季分到家里谷子不多,如果再添加一个孩子无疑是雪上加冰,饥饿是会让人做出没有选择的选择的。
“那就让培成来处理!'
“你晚上偷偷的拿到后山去埋了,不要让别人看见。“文培成阿妈邹了邹仿佛雕刻过的两面颧骨,鼻子朝天掀了掀。对于这个总是生不出儿子的儿子,她是左看不顺,右看不满的。如果不是他们这对不争气的两公婆都结婚十几年了,都没能给她生个一孙半子的,她不至于走在村头巷尾里遭受那些长舌妇的尖酸。
生活就是这样,无奈只能疯狂长草在心里,五谷杂粮才是属归真理。
闷热的夜幕无声降临,文培成强打起精神用力地站了起来,抱起床上已经用旧布衫包裹好的婴儿,女婴正用力张开小小的嘴巴哇哇大哭,乌圆乌圆的眼睛没有泪湿润,文培成手一软,婴儿差点从他的手里摔了下来。文培成极力推开心头的惶恐,把婴儿平放在竹蓝里,提起来拼命往后山走去。
贫穷真是一种罪过,可以让人类宁愿承受灵魂被咬,也不选择饿着肚子读圣经。
看着深至人头高的土坑,文培成借助依稀的月色扭头看了看竹蓝,女婴在竹篮里拼命扭哭,她许是饿了,许是在为自己的处境而努力挣扎。
风在吹,树在簌簌地响,文培成惊疑看看被清静月色笼罩着的四周,正想把竹篮连同女婴一起扔下土坑,这时一只瘦乌鸦从不远处的一棵树突飞出来,哑-哑-哑地叫响四空,把文培成大吓一跳,他连忙提起竹篮飞奔而回。
“你干什么又拿她回来了?“文培成阿妈一听到婴儿哭啼声,愤怒地从黄泥砌围而成的低矮的瓦房里挤出来。
“阿妈,我实在是下不了手。文培成双手抱头蹲在墙角无力地解释。
“两个都是没用的东西,文培成阿妈眼睛用力地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又狠狠地剐了媳妇一个目光,跺跺脚,没好气声的问”生那么多妹丫,你们养的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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