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冀县知府李高就被师爷的敲门声惊醒了,他下床穿好鞋,边系领子,边问师爷向善,何事如此惊慌。冀县民风淳朴,他到任八年来,连件偷盗的案子都没接过,历年又风调雨顺,无匪患之殪,无溃堤之患,做官能遇到这个风水宝地,也算个福气。八年来,他虽没有升迁,也无操心之事,整日读读书,画画画,入山打打猎,避开官场污糟,逍遥快活,也很满足。
向善见李高系扣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老爷,出大事了。已殁顺命侯王毅将军家,全家遭灭门了,王毅妻妾及幼子,全都烧死在家中。”
李高一听,立刻炸了毛,抓上腰带,就吩咐备马。顺命侯家迁居至此,他理应拜望。但因顺命侯家只剩孤儿寡母,他不好亲自上门拜谒,让管家送了拜帖和丧仪一百两,王白氏也送来王毅书写的旧字画,算是答礼。怎么今日遭了门之灾?他定了定心神,因为衙内少事,今夜当值的只有刘捕头和向善两人,他也等不及衙门其他人,飞一般上马,赶到了白家村。
白家村村民已在王家烧毁的房屋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李高扒开人,就想往里走,可由于他早晨走得急,既没带开道的锣,亦没穿官服,凑热闹的人,谁也不让他。李高急了,甩开鞭子就开始打人。挨了他鞭子的人嚷嚷起来,因为村子姓白,村里的人不是本家,就是堂亲,见有人打自家人,还了得。几个壮小伙,撸起袖子,就朝李高走来。跟来的刘捕快见刁民要伤老爷,抽出刀护在了李高身前。村民见动了刀,一时不敢上前。
师爷向善是冀县本地人,几次不举,便跟了叔叔做了钱谷师爷,他不善骑马,见李高和刘捕头骑马先走了,他只好找了头驴,跟在后面匆匆赶来,老远见李高和村民对持,又急出一头汗来,一扫眼看见村中里正白敬亭站在一旁,隔着老远,急忙喊:“敬亭,快让他们住手,快护住县尊。”白家村的钱粮一直是向善来收,村里的人大多认识他。
此时,白敬亭他们才反应过来,刚才打他们的是知县老爷,看热闹的呼啦,立刻散了大半,等向善赶到近前,原地只剩李高,刘捕头,白敬亭,和几个闲散的赖汉。李高也顾不上脏,跳进烧毁的院落,开始勘察。
这是一间独门独院,五进五出的砖瓦院子,木头框架已被烧毁,黑乎乎的砖瓦碎了一地。客厅前和荷屏风被熏成了油墨色,李高蹲地一闻,残留的火硝、火油味还很浓,用手一捏墙砖,被烧得早已酥软,轻轻一捏,就成了粉末。他微微一皱眉,也不知是浇了多少火硝和火油,才有此“杰作”,可见此人于顺命侯必有大仇。前二进房子是客厅与书房,并无人居住。他接着向后堂走去,中屋炕上似有一人,压在瓦砾之间。他吩咐刘捕头和白敬元找几个年轻力壮之人,清理下现场,把砖瓦下压的人抬出来,他则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了验尸格,从尸体倒伏的地方、尸体的姿态、长短……一一查验。
一个时辰后,从院子里抬出了三具尸体,两长一短,似乎是两个大人,一个孩子,看着这三具尸体,李高疑窦丛生。他唤来白敬亭问:“顺命侯家没有仆人吗?”白敬亭跪在地上答道:“有。少夫人家用的人都是白家老宅的人,这些人原是伺候白老爷的,后来白老爷去了,都到了顺命侯府当差,后来少夫人又回来了,就遣散了大多的仆役,只带着白家老宅的人回来伺候。”
李高知道,王白氏是原陕甘府按察使白举纲的独女,他至休后,也落脚在了白家村。只是他上任时,白举纲已死,并没什么交集。
白敬亭见李高望向三具尸体,又道:“白家老宅的仆人原来都住在院子里,可三个月前,不知为什么,少夫人和小少爷去了一趟顺命侯外宅青莲的家,回来后就遣了仆役,只准他们白天进院打扫、整理,夜里就出院各回各的回家。半个月前,少夫人又把青莲接回了王家,认了青莲为侯爷的妾氏。当时,还在村里摆了酒席。可王家的人不同意,还上这里闹了一场,但少夫人意愿坚决,加上这是白家老宅,少夫人是从白家族长手里正正经经买的。王家的人闹了一场,见占不到便宜,也无法,便走了。”
原来这一切都和妾氏青莲有关系,李高陷入了沉思。
衙门里的人陆陆续续接到消息都来了,刑名师爷商震带着仵作和一大帮衙役跑来,李高已勘察了十之七八。他拿出签子,吩咐向善去趟陕甘府,报告陕甘总督和按察使这里发生的事,又让衙役去陕甘府寻青莲踪迹,最后让白敬亭把第一个发现火情的人寻来。
王小毛被寻了来,他是本村的一个闲汉,没事就喜欢找人说话,见了李高,他并不犯怵,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他是如何闹肚子,如何发现白家老宅着火,他如何喊人救火,他们怎么救的火。他说完,商震已写好证词,让王小毛签字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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